四百九十八、痴儿_揽阙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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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九十八、痴儿

  次日晨起,夜隐得知阿玖再遭贬黜,才刚好些的病势又出现反复。

  承桓真和池歆都十分着急,听闻玹铮回府,赶紧派人去请。

  玹铮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更换,便前往明心斋,刚进院门,就瞅见承桓真在院中那株高大的古榕树下唉声叹气,于是快步奔过去,“舅公。”

  “你、你可算来了......”承桓真满面愁容,双目含悲,话还未讲上半句,眼泪已潸然滚落。

  池歆见状,忙不迭低声劝慰,随后又拉着玹铮千叮万嘱,“隐隐这孩子看着心大,实则却最重情义,阿玖这事儿若不能善了,只怕他的心疾很难缓解,因此你可得想个万全之策。”

  玹铮点头应下,进屋时见夜隐正望着蜜合色缠枝莲的帐顶出神,几步坐到榻边,拉住他柔荑关切地问道:“你感觉好些了没有?”

  “铮、铮姐姐......”夜隐本已泪盈于睫,此刻满腹心酸再难抑制,起身扑进玹铮怀里哭得肝肠寸断,“先前师兄的位分虽低,但到底还不是奴籍,可从今往后都要饮泣吞声、受辱受欺,实在是太可怜了。都怪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他,他在御审时不说实话是为了替我隐瞒,陛下记恨他也是因为我。”

  “你莫要胡思乱想,阿玖被贬怎么能怪你呢?”玹铮拿引枕给夜隐靠坐,一边疼惜地替他拭泪,一边柔声开解,“是陛下气量狭窄,时隔多年仍对二舅舅怀恨在心,故借机迁怒,根本就是欲加之罪。”

  原以为承珺煜即便再怨恨承瑾珠,行事也会有个分寸,然时至今日,玹铮只觉自己天真,“事已至此,绝不能任由阿玖被送进诫奴院,否则更加鞭长莫及。”

  夜隐深以为然,“诫奴院不受任何衙门辖制,且堪比诏狱,据说里头的看守比当官的还威风,动辄便滥用私刑。我曾无意中跟林公子提起那里,他吓得面如土色,时隔多年竟还如此畏惧,可见那地方根本就是活地狱。陛下听信顾溪谗言,对我爹深以为恨,师兄顶着我的名头,自然为其所不容。若真进了诫奴院,只怕凶多吉少。还好铮姐姐你用了缓兵之计。”

  话到此处又郑重其事地追问,“铮姐姐你果真在不久之前召幸过师兄?”

  玹铮面颊骤红,颇有几分赧然,“那、那晚其实是我喝醉了,阿玖他......”

  “铮姐姐你无需解释,我没别的意思,之所以想弄清楚,就是想判断一下师兄能否怀胎。等等,你刚说你那晚喝醉了酒......”见玹铮点头,夜隐显得有些失望,“醉酒本就容易损伤精卵,师兄又没准备,怕是几率不大。”

  玹铮凝眉沉吟,“我曾听婆婆讲过,这世上有种奇药,男子服用后会显现滑脉,可否冒险试试?”

  “不妥。”夜隐使劲儿摇头,“的确是有这种药不假,但恐怕能瞒过旁人,却瞒不过方墨。陛下为稳妥起见,定会派方墨给师兄诊脉,倘若被她识破,不止是师兄,连铮姐姐你都会遭受牵连。”

  “话虽如此,但这样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玹铮起身在屋内踱步,“不瞒你讲,我很替阿玖担忧,陛下虽然承诺会将他送回王府,可难保不会再有其他变故。”

  “以陛下的心性,怕是只有要了师兄的性命才会彻底罢休。”夜隐虽不忍与阿玖分离,但却明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于是咬了咬牙,“铮姐姐,我、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我......”夜隐踌躇片刻,掀开锦被下榻跪倒,水墨般的眉眼间殷殷切切,“为保师兄安危,臣侍恳求王主能放他离开凤都,让他隐姓埋名安渡余生,臣侍、臣侍给王主磕头!”

  “诶,隐隐你别这样,你快起来!”玹铮抢步托住夜隐肩膀,搀他起身并扶他重新安坐,“你我之间无需如此,这样吧,我会去找明阁主,请她领阿

  玖回天工阁。”夜隐未料玹铮答应得如此痛快,心中很是感激,“我、我替师兄拜谢铮姐姐。”

  “不必多礼。”玹铮再度拉起夜隐,语气很是唏嘘,“阿玖好歹救过我的命,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他受人欺凌,明媚与我有交易,又是他师尊,想来不会薄待他,说不定还能时常传递些他的消息。”

  言罢轻柔地抚摸夜隐红肿的眼角,“好了,别哭了,他的事情由我来筹划,而你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好好将养身体。你吐血那日,舅公就守了整晚,刚才见你晕倒,急得伤心垂泪,他老人家已年过六旬,你就算不为自己,只为了他,也得赶快痊愈。”

  “我、我省的了。”夜隐得了玹铮承诺,已不似方才那般焦虑,依偎在玹铮怀中,渐渐倦意上涌,很快便安睡过去。

  玹铮抚摸着夜隐苍白的面额,在他唇边落在记啄吻,随后出了卧寝。

  衣锦殷勤地凑了上去,“王主您......”

  玹铮不容衣锦把话讲完,已沉下脸训斥,“刚刚本王进来的时候,你喊声那么大,难道不怕惊着隐君?以后当差要伶俐些,若再这般毛躁,仔细你的皮!”

  衣锦没讨着好,反挨了骂,吓得跪地伏首。

  玹铮怕搅扰夜隐,未再多加斥责,拂袖离去。衣锦望着玹铮的背影,又怯怯地朝卧寝内瞟了一眼,心中暗自衔恨,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

  少倾,玹铮回转长信殿。

  林绛心迎上来见礼,先偷偷打量了玹铮几眼,等伺候玹铮更衣洗漱完毕,将小幺们尽数打发出去后,流露出心疼之色,“几日不见,王主瞧着都瘦了,奴才做了几道开胃小菜,您赶紧尝尝。”

  小几上碗碟交错,樱桃肉、酱鸡脯、鲜荸荠、糖核桃,外加入口即化的酥油鲍螺,样样精致,令人食指大动。

  玹铮确实饿得紧,几乎是风卷残云,吃完后玩笑般说道:“果然是人心里越苦,就越喜欢吃甜的,绛心你当真与本王心有灵犀。”

  林绛心对阿玖被贬之事已有耳闻,听着玹铮这近乎于自嘲的语气,难过之余亦深表同情,“顾公子如今的苦楚奴才最明白不过,期盼苍天庇佑,能让他怀上身孕,也好早日重返王府与您团聚。”

  “借你吉言吧。”事关隐秘,玹铮没有多做解释,而是拾起林绛心葱管儿般白嫩的手,转了话锋道:“如今离册后大典也就只剩个把月,本王很难再有机会出京,你不妨先留下来,等过完年再回田庄。”

  “是,奴才也正有此意。”林绛心自打回府便与满满朝夕相处,几乎难舍难离,见玹铮主动挽留,自然无不应允。

  玹铮接过林绛心奉来的香茗,吹了吹那热气腾腾的氤氲,“对了,钟离韵这几日可有再寻你麻烦?”

  林绛心含笑摇头,“前儿去昭阳院敬茶,钟离侧君当着奴才的面告诫了韵公子,从那以后韵公子就再没有为难过奴才。”

  “即便如此,你日后还需尽量躲着阿韵,更不要去招惹他。倘若有委屈,只管来找本王。另外,你若得空,给隐隐做些药膳补补身子,他是个小馋猫儿,口味与本王差不多。”

  “不用王主吩咐,奴才如今日日都送食盒过去,本还打算在明心斋侍疾,可隐君却怕将病气过给大小姐,不准奴才多待。”

  “你们这般相互关爱,本王很是欣慰。”玹铮说着打了个哈欠,等林绛心替自己脱了靴子,便仰头倒在榻上。

  林绛心给玹铮盖好薄衾后正要退去,却又听玹铮吩咐道:“还有件事得提醒你,狄将军的夫婿如今就住在府内,你得空去拜谒一下,顺便答谢狄将军对你的救命之恩。”

  “奴才遵命。”林绛心施礼后退出暖阁,向信陵打听德川拓真,“掌事可有见过那位狄家大官人?”

  信陵略一寻思,“您说的是那位日本的德川公子吧?先前见过几回,是个相当标致的人物,不仅精通汉话,还很擅长音律、诗词。”

  “那可真真了不得!”林绛心闻言对德川拓真起了好感,更多的则是好奇,“改日我定要亲眼见识见识这位狄家大官人的风采。”

  当天定更之后,也就是阿玖被关押在内廷司的第二个夜晚,明媚迷晕了看守,潜进了囚室。

  这是间十尺见方的屋子,勉强能容纳一方矮床、一张木桌及一把凳子。好在有宫韶华的关照,墙角生了炭火,棉被也足够厚实,否则如此晦暗、破败的房间会更加阴冷难捱。

  阿玖裹着棉被缩在床上,听到门响后有些慌张,然当看清楚来者乃是明媚,顿时既凄苦又激动,翻身下榻,跪地呼唤,“师尊。”

  明媚打量阿玖楚楚可怜的模样,眉目间含了少许不曾有过的怜悯,语气也比往常柔和了两分,边拉扯边道:“俪王已找本尊商议过了,皇帝对你暗藏杀机,你若真进了诫奴院,只怕性命难保,因此不宜继续留在凤都。”

  他一惊,忙不迭追问,“所、所以您今晚是来带弟子走的?”不等明媚回答,已用力摇头,“弟、弟子不能走,弟子若走了,会连累您和王主的。”

  “你无需为本尊与俪王担忧,俪王已有初步计划,本尊认为可行,当然,我们不会仓促行事,所以打算在册后大典当日,内廷司看守最为松懈的时候下手,并且会嫁祸给阴无忌,让皇帝误以为你遭他所杀,那样就不会再追查下去。”

  “原、原来王主想要瞒天过海。”

  “不错。”明媚因留意着门外的动静,故未曾察觉到阿玖略显失落的神情,犹自抒发感慨道:“原以为俪王并不曾将你放在心上,但此番竟愿意为你铤而走险,实在出乎本尊意料。”

  阿玖听完这话,咬着嘴唇滞了片刻,指甲于掌心里越扎越深,“敢问师尊,倘若弟子诈死,是否以后都不能再名正言顺地回到王主身边?”

  明媚温言劝慰,“俗话讲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眼下唯有保住性命,才能为今后打算,否则一切都是徒然。”

  “可、可陛下虽有杀心,但未必就没转圜余地,只要能留在王主身边,什么样的代价弟子都能承受。”

  “傻孩子,你想想薛文梅、林绛心,想想那些在各处为奴的十大世家的内眷,那种时时刻刻被他人拿捏的滋味会让你生不如死。”

  “弟、弟子不怕,就算回到俪王府后,只能做最下等的奴仆,弟子都甘之如饴,只要...只要能远远看上王主一眼,弟子就心满意足。”

  “你、你这是在作践自己,你以为这样,俪王就会高兴吗?”明媚恨铁不成钢地点指阿玖,“俪王要本尊救你,就是不想看你苟且偷生,不想看你受人欺凌,更不想看你被折磨致死,你怎么就不明白她的心意呢!”

  “我、我明白她是好意,可我不明白她究竟是因为在意我所以不忍见我受苦,还是因为早就厌倦了我,正好顺水推舟放我归去。当初苏侧君被贬为奴,她可从未生出要苏侧君诈死的念头。罢了,我、我不求她喜欢我,也、也不管她因何会有如此决断,我只知道,倘若保全性命的结果是要隐姓埋名远走江湖,我宁愿去诫奴院赌一把,否则与她远隔千山万水,断了妻夫缘分,那即便长命百岁也没意思。还不如泯于凤都,让她为我流几滴伤心泪,那样纵死也值了。”

  “你、你好糊涂!”明媚未料阿玖竟如此痴情,以致于犯了犟,当下气也不是,心疼也不是,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而阿玖则趴在床上失声痛哭,他并非不晓得玹铮这样做是为了自己,但内心深处就是觉得难过。

  次日清早,明泰给明媚送早点,见明媚伫立在窗前出神,于是缓步走过去

  ,“阿玖只是暂时没想清楚,过几天琢磨过来就好了。”

  “本尊不是为他发愁,只是看到他那副痴心的样子,想起了明旸。”

  “尊、尊主您说谁?”明旸这个名字乃二十多年来天工阁的禁忌,明泰还以为耳朵出了毛病。

  明媚转身淡淡地瞅着明泰,“当年应该是你奉命将他处死的,你回答本尊,你觉得他还有可能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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