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九十、冤屈难辩_揽阙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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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九十、冤屈难辩

  八宝香车抵达俪王府之际,玹铮已换掉吉服,率领滞留未走的宗亲权贵、文武百官接驾。

  “陛下......”

  “什么都不要说,朕要先去看看玹玳。”承珺煜无视玹铮的搀扶径自下辇,并将安郡王唤至跟前,“老四你来带路。”

  “是。”安郡王的眼眶红彤彤的,答话时伴着浓重的鼻音,显然才刚哭过。

  承珺煜瞧着心里发酸,可堂堂帝王如何能当群臣示弱,因此收敛心情,随安郡王前往启运殿偏殿。

  因神断司与顺天府皆已勘查完凶案现场,承玹玳的尸身经过细心打理,装殓在临时找来的棺椁之中。

  “母皇......”由于悲伤过度,安郡王在引领承珺煜进殿后便无语凝噎,颤巍巍跪倒在棺椁前。

  承珺煜负手立在明间的门槛外,凤袍上的银线透着刺目的冰冷,东海赤珠九凤冠上的流苏亦在瑟瑟摇摆。

  对于六皇子的死,她虽难过,却尚能克制,但承玹玳是皇女,是在她膝下承欢十八载的皇女,纵骄恣顽劣、不堪重用,然于她、于朝堂、于天下的分量终究不同。

  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只是做了场噩梦,多么希望有人能将她从噩梦中唤醒,然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孟晴的胳膊被她抓得生疼,却不敢叫嚷,只低声轻唤,“陛下。”

  她一怔,迅速甩开孟晴,拖着厚重的凤袍朝棺椁走去。

  从背影看,她的脊背依旧挺拔,可步履却显得有些凌乱。

  掀开白布的同时,她眼底一片浑浊,然却高高扬起下巴,竭力不让泪水溢出。

  玹铮在她两步之遥撩袍拜倒,声音哽咽,“陛下请节哀。”

  “陛下请节哀!”群臣黑压压跪了满地,都将头埋得很低。

  殿内就此沉寂下去,只有安郡王偶尔几声难以抑制的啜泣。

  风七七瞅承珺煜站在棺椁旁迟迟没有反应,与卓之杭交递眼色,意思是说:这情势看起来可不大妙。

  果不其然,也就在须臾之间,承珺煜已调转身形冲到玹铮面前,揪住玹铮衣领,几乎要将领口的东珠捏碎,凤眸中的无尽悲痛更是已被滔天愤怒所取代,“究竟是怎么回事,俪王你必须给朕交代清楚!”

  群臣从未见承珺煜面色如此狰狞,纷纷仗马寒蝉,埋低身躯。

  玹铮的脸上则掠过委屈之色,然很快就挣开承珺煜的钳制,膝行着后退半步,伏首请罪,“臣...万死!”

  “万死?”承珺煜无比愤懑地哼了一声,“死很容易,一次就够了,就好像你王妹这样,年纪轻轻就把性命丢在你王府里头。”

  “臣、臣知罪!”玹铮满面沉痛与愧疚,并以额触地,“臣护佑不力,对乐王妹遇害难辞其咎,无论陛下作何惩处,都毫无怨言。”

  “哼,你倒会避重就轻。”承珺煜尖锐的哂笑在殿内回荡,“杀人者乃你夫侍,朕倒要好好问问你,你这个妻主究竟是怎么当的!”

  “陛下!”玹铮原本很有几分低声下气,可听承珺煜将阿玖定为真凶,立即挺胸抬头并言辞凿凿,声音亦变得洪亮,“案情尚无定论,臣绝不相信小渊会杀害乐王妹,恳请陛下降旨详查。”

  “顾渊曾来启运殿打探玹玳的消息,凶器又是在他手上找到的,若他不是真凶,还能有谁!”

  “凶器乃他捡拾所得,他离开启运殿时乐王妹还活着。”

  “凭他的武功,偷偷潜回殿内杀人易如反掌。”

  “可他与玹玳并无深仇大恨......”

  “俪王主此言差矣!”窦泠本站在群臣队伍的末尾,可不等玹铮说完,已拨开众人奔至玹铮身侧,下跪禀奏道:“陛下,小人造次,但委实不认同俪王主所言。”

  “朕记得你。”承珺煜稳了稳心绪,语调缓了两分,“你是那个神断司的捕快,后来承袭了镇国中尉的爵衔,如此无需再自称小人,改称臣吧。”

  “是,臣遵旨,多谢陛下。”她万没料到时隔多日,承珺煜竟还记得自己,不免有些激动。

  头顶上再度传来承珺煜略显嘶哑的声音,“你刚才说不认同俪王所言,那么便是认为顾渊乃真凶了?”

  她无视玹铮凛冽的目光,义正辞严地答道:“因嫌犯尚未审问,臣不敢妄加判断,但据臣以往的经验,认定凶嫌要素诸多,其中主要的一点便是要有动机。就在不久前,乐王主搅闹喜殿,与顾公子大打出手,文武百官皆是见证。听闻顾公子与俪王主青梅竹马,想必对乐王主此等行径深恶痛绝,因此怀恨在心也未可知。”

  玹铮对她所言嗤之以鼻,“按照窦中尉的说法,刚刚喜殿之上,本王、狄将军、上官驸马以及安王妹也都与乐王妹发生过冲突,看来我们几个也都有嫌疑。”

  话音未落,上官紫云已嚷嚷起来,“陛下明鉴,臣虽与乐郡王发生龃龉,可绝没胆量害她呀!”

  安郡王亦哭诉道:“儿臣与乐王姐手足情深,虽挨了她几句责骂,但绝不敢挟私报复!”

  窦泠示意安郡王与上官紫云稍安勿躁,“臣可以证明两位的清白。”说完再度望向承珺煜,“陛下,判定凶嫌除了要看动机,还要结合其他要素。”

  承珺煜虽不喜她在言辞间对承玹玳的指摘,但见她说得头头是道,于是颔首,“你继续讲。”

  “是。”她得了承珺煜的允准,腰杆儿愈发笔直,“杀人者除了要有动机外,还要有能力与时间。顾公子乃将门之后,不敢说武功如何高强,但制服乐王主绰绰有余。当然,俪王主、安王主、上官驸马及狄将军也都有本领犯案,可却都没有犯案时间。臣已问过内外两院的侍从,乐王主遇害前,俪王主一直在昭阳院陪伴武成王孙,其他三位则在花厅宴饮,其间虽都曾离席,但半柱香内均已回转,从花厅至启运殿颇费脚程,半柱香之内尚不能往返,又如何有工夫杀人?相较而言,顾公子既未在喜宴上招待宾客,也未在喜房内侍奉上君,有相当长的时间行踪不明,因此不能排除嫌疑。”

  群臣见她分析得偏僻入里,纷纷表示赞同。

  卓之杭不忍玹铮孤立无援,便挺身而出,“窦中尉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但本官不解的是,若顾公子真存了害人之心,只需暗下毒手即可,那样岂非神不知鬼不觉,又为何要向马佥事打探乐王主的消息,并叮嘱她妥善保护?”

  “卓相问得好!”窦泠瞅着卓之杭轻笑,“这便是顾公子的高明之处,他对乐王主关怀备至之时,乐王主仍完好无损,即便东窗事发,大家伙儿也不会轻易怀疑他。如果在下的推断没错,他应该是先离开了启运殿,然后暗中折返,再栽赃嫁祸。”

  “简直是一派胡言!”玹铮不等窦泠讲完已忿然作色,“尔竟敢在陛下面前血口喷人,真当本王是摆设吗!”

  “俪王主息怒。”窦泠面对玹铮的严厉诘责不卑不亢,“不知您是否留意,乐王主是被鞭子勒死的,尸身上还残存着淡淡余香。”

  “那又如何?”

  “您有所不知,这正是本案的关键所在。”窦泠振振有词,声音再度拔高,“江湖上有一惯犯绰号金面狐,至今已背负数十人命,此人极度痛恨欺凌弱质男流的女子,每每行凶都会用鞭子将被害人勒死,进京后更是会在凶案现场留下奇香,而那香气与此刻乐王主身上残留的香气完全相同。倘若今日臣未能凑巧瞧见手持凶器的顾公子,定会怀疑乐王主乃金面狐所杀,因为乐王主恃强凌弱袭击林公子,恰是金面狐最不能容忍的行径,足以构成其杀人的理由。”

  承珺煜听完这番论断,了然颔首,“原来如此

  ,想不到顾氏竟阴险至斯,借用江湖惯犯的手法掩盖罪行。”

  “陛下!”玹铮虽身单力薄,却犹自替阿玖辩白,“这只是窦中尉的片面之词,不足为信。”

  窦泠不甘示弱,反唇相讥,“臣办案多年,抓捕的凶犯成百上千,刚才的判断绝非无的放矢,而且臣还有一个大胆的揣测,或许顾公子就是金面狐,他于去年二月前后入京,金面狐也恰是去年二月前后开始在京城犯案,时间上未免太过巧合。并且他与制作百濯香的杨公子都是俪王主您的宠侍,所以即便要得到那等昂贵的香料也轻而易举。”

  “你、你这是欲加之罪!”玹铮气得额角青筋都曝了出来,“姓窦的,你抓不住金面狐是你无能,却不该接二连三攀诬本王宠侍,当初是杨沐,如今又是小渊......”

  “在下没有攀诬顾公子,凶器的确是从他身上找到的,且他语焉不详,无法自证行踪,难道不该拘捕审问吗?”窦泠说完一个头磕在地上,“陛下,臣以为俪王宠侍顾渊有重大嫌疑,恳请您准许臣将他带回神断司严审。”

  承珺煜尚未表态,刑部右侍中已高声反对,“顾渊杀害皇女,罪在不赦,此等举国大案理应由刑部审理。”

  卓之杭岂容冷海琼的门生落井下石,挺身揖手,“陛下,案件涉及宗室,按律当三司会审,刑部不可独揽,还应当有御史监察。”承珺煜沉郁且深邃的眸光在窦泠、刑部右侍中及卓之杭三人之间打了个来回,随后嗤笑,“谁也不必争,玹玳是朕的女儿,因此朕要亲审。风指挥史,立即将嫌犯顾渊捉拿入殿!”

  “臣遵旨!”风七七不敢违逆,领命自去。

  阿玖原本就被扣在耳房,见风七七率众前来,不禁匿出丝苦笑,“果然我还是在劫难逃。”

  “顾公子,得罪了。”风七七对阿玖拱了拱手,待校尉给他锁上桎梏,又低声叮嘱道:“陛下要亲自审问,你需小心回话。”

  “多谢大都督提醒。”他对风七七施礼致谢,随后便拖着沉重的镣铐前往偏殿。

  玹铮听到响动急忙回头,“小渊......”

  “王主......”他瞅见玹铮焦虑的神情,心中很是慰藉,但随即又深感愧疚。

  当行至承珺煜近前,他被校尉大力按倒在地,做小伏低地磕头,“陛下,卑侍是冤枉的!”

  承珺煜冷哼,“朕都还没开始审问,你便急着抱屈,你自个儿说说,这是不是做贼心虚?”

  他仰头竭力分辩,“卑侍真的没杀乐郡王,还望陛下明察!”

  “明察?好啊,那朕问你,你只是个卑微的贱侍,就算仗着俪王宠爱,也无权过问王府庶务,更没资格插手俪王姐妹的纷争,你对玹玳那么上心,到底是因为什么?再者你身为宫隐的接引使,本应在喜房伺候,是谁允许你擅自离开的?你找马昕打探玹玳消息,究竟怀着何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若你不是凶手,那凶器又是怎么到你手上的?”

  如此连珠炮似的逼问,令他舌头打结,“卑、卑侍......”

  “答不上来了对吗?”承珺煜居高临下地睥晲着他,眸光中蕴含着无尽的鄙夷与怨愤,“朕当初就不该让你回到俪王身边,你这个背义负恩的贱.人!”

  “陛下!”玹铮见承珺煜抬手要打,忙不迭拉扯阻拦。

  承珺煜怒不可遏,回身一脚将玹铮踹翻。

  阿玖见状,手脚并用朝玹铮爬去,“王主!王主!”

  “抓住他!”眼瞅校尉将阿玖按得不能动弹,承珺煜又余怒未消地点指玹铮,“再敢阻挠御审,朕关你进宗人府!”说完又不容置喙地下令,“将俪王看押耳房,无旨不得出,否则以抗旨论处。”

  众人眼瞅承珺煜在气头上,谁都不敢求情。

  风七七不情不愿,但却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过来搀扶玹铮,“有道是好女不吃眼前亏,这个当口,王主还是先不要和陛下顶撞。”玹铮推开风七七,端正跪好,神情倔强,“陛下命臣回避,臣不敢有违,但此案到底牵扯王府内眷,传扬出去,不光丢臣的脸,还会折损父君的颜面,因此恳请陛下屏退文武百官单独审问。”

  承珺煜如何不知玹铮是拿宫韶华做说辞,然心中早有打算,便没有反对,“刑部、顺天府、重明卫以及神断司官员暂去院中候旨,其余人等即刻离开俪王府。你们都给朕记住,刚才的所见所闻不许对外透露半个字,否则甭管是谁,朕决不轻饶!”

  “臣等遵旨,臣等告退。”摊上这天大的凶案,稍不留神就会被迁怒,大多数官员都巴不得避得远远的,唯有魏国公、殷歌之流磨磨叽叽走在最后,竖着耳朵想再听上只言片语。

  上官紫云见状凑过去拉住殷歌,“我刚刚可真吓坏了,世女你也是,还不赶紧安慰安慰我。”

  殷歌抹不开面子,对上官紫云故作关切,而魏国公眼瞅就剩自己,也不得不快步退出偏殿。

  殿门咚得关闭,将承珺煜和阿玖阻隔在玹铮的视线之外。

  承珺煜走到阿玖面前,伸手扳起他下颌,唇边勾起抹残忍的冷笑,“俪王怜惜你,朕却瞧不得你这狐媚样子,你也别自恃姓顾,就指望朕会手下留情。既然你不肯说,休怪朕对你动刑,朕知道你曾是隐月阁的高手,寻常刑罚奈何不得,因此便特意备了个厉害的。要说这刑罚还是你那位嫡亲的外祖母所创,用在你身上可谓相得益彰,来人,准备‘虎豹同春’,让顾公子好好见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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