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八十七、十里红妆_揽阙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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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八十七、十里红妆

  就在施余荫暗暗拿定主意之际,林绛心乘坐的马车已停在了王府门外。

  子衿搀扶林绛心下车,“公子您慢点儿。”走了几步后,见允初仍杵在原地,不禁微嗔,“还愣着干吗,赶紧跟上。”

  允初如梦方醒,跑着来到林绛心面前,小脸涨得通红,“公、公子恕罪,奴、奴才没想到王府竟这般气派,一时看得呆了......”

  林绛心并未责怪,反摸他脑门儿安抚,“不妨事,我头进府那会儿不仅眼花缭乱,腿肚子还直转筋,你比我强。”见他被逗得咧嘴,又吩咐子衿,“派人收拾行李,咱们先去给王主和两位侧君请安。”

  因玹铮理政未归,主仆三人扑了个空。

  林绛心正打算转去星阑阁,就见莲蓬笑吟吟地迎面而来,“林公子金安,君上说天色已晚,您又路途劳顿,还是先妥善安置,明日再叙话不迟。另外,乳公已将大小姐送去福熹堂,请您务必好生照料。”

  “这、这如何使得?”林绛心惊喜之余深感不安,“让大小姐在我寝院过夜恐不合规矩。”

  “诶,规矩不外乎人情,此乃君上好意,林公子万勿推脱。”当着信陵的面,莲蓬格外热络,临走前还不忘夸赞允初聪明伶俐。

  林绛心与信陵作别后前往揽月楼。

  允初已没了进门时的谨小慎微,而是眉飞色舞地说道:“苏侧君宽仁体恤,身边的掌事也极为和善,早知这样,奴才昨晚就不必愁得睡不着觉了。”

  子衿见允初有些飘飘然,不由板起脸教训,“临来前叮嘱你的话都忘了不成,被捧了两句就分不清东南西北,早晚得吃大亏。还有,王府人多口杂,多听多看多留心,却要牢牢管住嘴,以后再不许私下议论主子,若有什么非说不可的,也要等回了公子寝院再讲,听懂了吗?”

  “是,奴、奴才记住了。”自打跟在林绛心身边,允初还是第一次见子衿如此疾言厉色,当下忙收敛心思,很快恢复了老实模样,即便得了卓念音赏赐,也不敢再有半分逾矩。

  卓念音如今待林绛心十分亲切,主动留他用饭,可他心里惦记孩子,只略坐片刻便起身告辞。

  等进了福熹堂暖阁,他迫不及待地将孩子夺在手里,两行清泪扑簌滚落。

  子衿低声提醒,“公子快别哭了,让乳公瞧见不好,倘若传到苏侧君耳中,岂不多添是非?”

  他知子衿所言在理,赶紧擦拭眼角,回身时已温婉含笑,重赏了乳公二十两银子。

  乳公因他出手阔绰,千恩万谢地告退。他抱着孩子爱不忍释,当夜又不辞辛苦亲自照看,只恨不能弥补对孩子的亏欠。

  次日清晨,苏珂巡查完两处喜房,才进星阑阁院门,就见他抢步拜倒,“奴才叩见君上,愿君上长乐无极。”

  “林公子快别多礼。”苏珂挽起麒麟云肩通袖织金锦袍的袖口,携他之手进花厅分宾主落座,又命小幺奉上兰雪茶,“数日不见,你似乎丰腴了些,看来田庄的日子比王府舒心。”

  “奴才能有今日,全仰仗王主与君上恩典。”他说罢从小幺手中取过杯盏,再度双膝跪地。

  苏珂像被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咱们之间何须如此多礼?”

  他见苏珂来扶,将螓首埋得更低,愈发谦卑、恭敬,“君上对奴才体恤有加,奴才当牛做马亦不能报答万一。”

  “你这话就言重了。”苏珂接过香茗后拉他起身,面上显得极为通情达理,“满姐儿毕竟是你亲骨肉,本君岂能斩断你们的父子之情,况且王主大婚在即,内外诸事皆需本君操持,本君忙里忙外,正愁没个帮衬,你不必急着将满姐儿送回,且替本君多照看她几日,也正好与她亲近亲近。”

  他望着苏珂看似诚挚的笑颜,心中激动万分

  ,却深知不能得寸进尺,于是做小伏低地说道:“奴才自然愿替君上分忧,但礼不可废,大小姐毕竟身份尊贵,还是应当住在星阑阁才名正言顺,君上若不嫌弃,奴才以后白天便过来照看,您若有其他吩咐也尽管差遣,奴才虽粗笨,可也想为王主大婚尽绵薄之力。”

  苏珂未料他竟这般识趣,不禁仔仔细细打量了他好几眼,“要不说人得历练呢,你出府时日虽短,却很有长进,真不枉王主一番苦心。”见他赧然垂首,又亲昵地拉他落座,正预备转移话锋,忽听院中响起争执之声,于是拧眉诘问,“外头何事吵闹?”

  莲蓬挑了富贵同春的锦帘进来陪笑,“是小幺们为给王主大婚随份子争执不休,奴才已经骂过了。”

  话音未落,信陵闪身入内,笑声连连,“君上没瞅见,奴才却瞧得真真儿的,莲蓬他刚刚可威风了。”

  “哎呀我的天爷,你就会埋汰我!”莲蓬臊得面皮发烫,使劲儿跺了跺脚,捂脸跑了。

  信陵趋步给苏珂与林绛心见礼,“君上金安,林公子安。”

  苏珂指着林绛心下首让信陵坐,“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王主又有什么吩咐?”

  信陵摇头,“奴才此番是来讨示下的,头两回办喜宴,阖府都派了份子,如今王主大婚,虽是纳侧,却比照迎娶王君的仪程,因此随礼该双份,还要从丰,只是多少不好定夺,还望君上帮忙拿个主意。”

  “本君当是什么大事。”苏珂先从攒盒里捡了颗糖霜杨梅,然后命小幺端给林绛心和信陵,见二人都眼巴巴瞅着自个儿,于是淡笑,“难为你们惦记,王主已发话,此番大婚陛下开了内库,皇贵君也赏了体己,就不劳大家伙儿破费。”

  “这可不行。”没等信陵启口,林绛心已翩然起身,“赏赐归赏赐,心意归心意,两者怎好相抵,奴才管不了旁人,反正自个儿已备了五十两红封,君上务必得替王主笑纳。”

  苏珂露出惊讶之色,“先前钟离韵进门你才随了十两,如今竟翻了五倍,倒真舍得。”

  林绛心言辞凿凿,“两位侧君身份尊贵,淮安县君又对奴才有救命之恩,区区五十两何足挂齿,再者,这五十两有个说法,叫五福临门,君上替王主和两位侧君收的不是红封,而是绵绵福泽。”

  苏珂听完这话,对林绛心越发刮目相看,随即又冲信陵莞尔,“非是本君要讹你荷包,林公子开了端,你瞧着办。”

  信陵略加思忖后拿定主意,“奴才没资格同林公子比肩,出二十两好了,祝王主双喜临门,另外长信殿二等内侍每人十两,三等内侍每人六两,小幺们每人四两,这三样儿正应了十全十美、六六大顺、四角俱全的好口彩。”

  苏珂不甘示弱,“那本君便出一百两,祝王主与新人百年好合,回头让卓侧君也循同样的例。”当即又给各处仆从派了四两、二两份子不等,随后称赞林绛心道:“林公子独具匠心,出份子还配吉祥话儿,王主知道准保高兴。”

  果不其然,玹铮得闻十分欢喜,掌灯后便将林绛心传到长信殿恩爱了整夜,弄得他腰酸腿软,险些下不了床。

  转眼到了冬月二十八,大婚正日。

  夜隐清早起来便开脸梳妆,承桓真帮他描螺黛,宫二官人帮他傅脂粉,阿玖则里三层外三层地帮他穿嫁衣。

  硕大的穿衣镜中映着他袅袅婷婷的瑰丽身姿,与往常相比,今日的他光盈宝月,艳夺明霞,高贵不失婀娜,端庄亦藏娇憨。

  赤金珠冠璀璨夺目,大红缂丝五龙云海片金吉服华丽非凡,外加天青牡丹云肩,三色云鹤霞帔,完全是亲王正君装扮。

  宫老太爷拄着御赐的龙头拐杖,拉着他柔荑谆谆教诲,“出嫁后当尊敬妻主,和睦内宅,莫坠宫家风范,当然也不能受委屈,否则只管来找祖父

  ,祖父替你撑腰。”

  这声祖父令他想起死去的慕赢,登时泪如泉涌。

  承桓真边给他擦脸边打趣儿,“你这傻孩子哭什么,有我和宫老太爷在,莫非还真担心被铮丫头欺负了去?”

  众人闻言皆哄堂大笑。

  承桓真趁补妆之际又偷偷塞给他个小瓷瓶,压低声音叮嘱,“这是你池婆婆特意配的,洞房时记得服用,保你一举得女。”

  他被这话羞得面颊绯红,好半晌才讪讪嗯了一声。

  众人坐席暖房,直至吉时。

  阿玖披红挂彩,率俪王府管事、仆役跪请新人上轿。

  宫家嫡长孙女宫羽巍将蒙了盖头的夜隐背上十六抬大红金满绣彩舆,彩舆抹金铜珠顶,四角抹金铜龙头,垂银香圆宝盖并彩结。轿身三面绘以云龙,抹金铜花叶装钉,同宫中三品君卿仪制。

  轿前八对提炉,四十八对提灯,因循亲王正君仪仗,队伍中除清道旗、绛引幡、戟氅、班剑、骨朵、镫杖等物,还有青方伞、铜龙头、红彩画云龙伞、麒麟圆扇,加之整整一百二十八台的嫁妆,远远望去,浩浩荡荡。

  时酒担任迎亲使已是驾轻就熟,一声令下,锣鼓鞭炮齐鸣,千百人头攒动,琉璃玉柱掌扇灯的光芒将暮色中的凤都街市照得绚烂辉煌。

  别说普通人家,便是官员权贵也难得见此盛景,大街小巷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花轿过处无不欢声雀跃,然乐郡王看在眼中,心头却愈加凄凉。

  原来就在今日下晌,她前往宗人府探望慎亲王。

  拜凤七七所赐,慎亲王被关押在宗人府最偏僻、狭小的囚院内,矮屋简陋潮湿,还有老鼠出没,若非她买通看守,慎亲王直到现在都未必能用得上炭火。

  因得了她的银票,看守又添了个炭盆,透风的屋子才渐渐生出些暖意。

  慎亲王裹上她送来的貂敞,坐在炭盆边不停搓手,“多亏你来,这屋里才勉强能待人。”见她递来酒肉,也顾不得仪态,一把抓过便狼吞虎咽。

  她瞧着难受,低头时红了眼眶。

  慎亲王好不容易填饱肚子,在裤管上抹了两把油渍,自嘲般地苦笑,“看守得你打点,原本每日还能给些荤腥,结果六弟这一殁不要紧,我是上顿清粥下顿白菜,饥寒交迫,险些闹出病来。回头你让人把窗户纸多糊几层,离封后大典还有个把月,我真怕熬不下去。”

  “大皇姐......”她望着慎亲王蓬头垢面的落魄姿容,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悲楚,泪如雨下,“您、您竟还笑得出来,您如今都被承玹铮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成王败寇,换做是我,必将她整治得更惨。”慎亲王虽陷囹圄,却不颓然,“说起来承玹铮并不算赢,只等宫氏封后,母皇必大赦天下,届时我便能脱离牢笼,东山再起。”

  她听慎亲王提起宫韶华,顿时想起父亲卢氏,心中既哀痛又愤懑,“宫氏与我有杀父之仇,我一想到要尊他为嫡父便心如刀割。母皇也实在是老糊涂,竟冒天下之不韪立他为后,生怕天下人不知道当初那起子腌臜事......”

  “别乱说!”慎亲王脸色发白,忙不迭捂她的嘴,“如今你我式微,有些话想想就罢了,绝不能宣之于口,更不能传到宫氏与俪王耳中。对了,今儿俪王大婚,你别守着我了,赶紧去贺喜。”

  “哼,我才不去!”她忿忿站起,叉腰走到窗下又折返回来,“您都不晓得现在那些官员有多势利,明明戌时拜堂,才过头晌就成群结队跑去俪王府巴结,轿辇把巷口堵得水泄不通,连传旨内侍的车驾都挤不进去。”

  话到此处,抄起慎亲王喝剩的酒,往喉咙里猛灌了两口,神色既落寞又悲愤,“我如今是最不招待见的皇女,就算上赶着献媚,也不过是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六弟尸骨未寒,她承玹铮却一娶就是两个,而我呢,就因为宠爱了小表弟,便被母皇骂得狗血淋头,还连累小表弟被送去做了和尚。”

  想到此处,她又心疼起小卢氏来,等出了宗人府,便派人去打探小卢氏的消息,想偷偷前去探望。

  哪知就在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经过之时,亲信气喘吁吁地回来禀报,“王、王主,庙里住持亲、亲口告诉小的,卢、卢少爷他、他圆寂了。”

  “你说什么!”她以为自个儿没听清,揪着亲信脖领子急赤白脸,“你再讲一遍,小表弟他怎么了!”

  “卢、卢少爷剃度的次日就、就投井自尽了。”

  “不!”她一声狂吼,只觉天旋地转,咚得栽倒在地。

  半个时辰后,玹铮牵着钟离挚、夜隐正要拜堂,就听承庆殿外传来嘶嚷谩骂之音。

  玹铮回眸观瞧,只见一人扒开宾客,跌跌撞撞地冲向自己,“承玹铮,你、你还我表弟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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