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三章、进京_揽阙Ⅱ
好书小说网 > 揽阙Ⅱ > 第四百七十三章、进京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四百七十三章、进京

  “阁主可去过帝龙城吗?”武成王的询问打断了明媚的思绪。

  “去过,那里的确不失为一处藏人的好地方。”帝龙城位于星斗山北的地下旱洞之中,仿照城池而建,城中别有洞天,令人如置仙境,但同时街市盘错,洞室繁多,又似迷宫。曾有人被生生困于离幻境半年之久,最终经好心人解救方重见天日,而孤鸾当初若非挟持了天工阁弟子,也根本不可能出城。

  明媚缓步走到棋盘前,拈起颗洁白如玉的棋子,边把玩边给武成王讲解,“帝龙城本是江湖人躲避仇家之所,后来名声响了,聚集了上万人不止,连朝廷通缉的悍匪也屡屡躲进去避祸,神断司明知要抓捕的人犯就藏在里头,却无计可施。”

  “可是帝龙城主在刻意庇护?”

  “根本不必刻意,袖手旁观即可,休说那里有数以千计的大小洞室,星罗棋布,根本无法搜查,即便是九曲十八盘的暗河也能把人绕晕,神断司不是没去过,只是连东西南北都辨不清,几乎寸步难行。”

  “如此说来,那孽障若真藏身其中,我们就休想再找到她。”武成王预感到事态棘手,眉宇间沟壑更深。

  明媚轻笑,“寻访行踪这等小事还难不倒天工阁,本尊既受王主所托,就绝不会砸自家招牌,可即便找到钟离灏又如何,前两次您的死士皆全军覆没,倘若换做在帝龙城内,只怕会更加不堪一击。”

  武成王相信明媚的预判,神情愈发凝重,手掌渐渐攥成拳头,沉吟许久方抬起冷俊沉肃的面容,语气充满自嘲,“真是不服老不行啊,人到甲子,许多事情都变得力不从心。也罢,若贵阁能再次找到那孽障,就请替本王做个了断。”

  明媚惊诧地看向武成王,“正所谓虎毒不食子,想不到王主竟要借我天工阁之手除掉自己的女儿。”

  武成王的指甲深深扎进皮肉之中,却竭力让自己显得平静,“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其实第一次失败的时候,本王就应该做这个决定。”

  “可她毕竟是您亲骨肉,换上离魂症也不是她的错......”

  武成王嫌明媚啰嗦,撩起眼皮,射出苍鹰般锐利的目光,“阁主素来杀伐决断,今日怎么反倒夫儒之仁起来,本王只想知道,天工阁接不接这单生意?”

  明媚与武成王对视良久,最终咬了咬牙,“接,但酬劳方面......”

  “别废话,开价吧。”

  等明媚辞出天梁殿,钟离珝已在外头等候了将近半个时辰。

  “明尊主。”

  “少将军。”明媚只是朝钟离珝打了个招呼便匆匆离去,而钟离珝早已习惯了明媚的孤傲,转身进了殿门。

  武成王听脚步声便知是自己的孙女,于是快速拭去眼角的浊泪,回头时又已恢复了往常的威严沉稳。

  再说明媚领明泰出府,没成想行至半路,忽听不远处传来个低哑的声音,“尊主请留步。”

  “你、你是尤沨?”当年将尤沨抓回天工阁后,明媚直接将他交给圣郎院处置,如今二十年未见,因他变化甚大,险些没认出来。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秀莹,唇红齿白,目媚眉颦,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这八句诗文曾是尤沨获选凤麟殿近侍时圣郎院给出的评语,年少的他秀韵天成,逸情云上,姿容更胜明泰,然今时今日,在经历过断魂狱与聚窟洲的多年磋磨之后,他未至半百却已两鬓斑白,且腰背佝偻,容颜沧桑,与明泰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明媚长久以来都放不下对昔年旧事的怨恨,可此刻见到他这副模样,竟不知不觉生出些许怜悯,“你找本尊有什么事?”

  这语气听起来虽透着疏离,但却令明泰大大松了口气,“难得尊主垂问,阿沨你有话赶紧说

  。”

  “下、下奴有个不情之请。”他虽已离开天工阁,但对明媚的畏惧仍难以消除,又因有求于人做小伏低,“小挚的隐疾至今未愈,怕是会影响他今后在俪王府的处境,恳请尊主帮忙想想办法。”

  尽管当着钟离挚的面,他口口声声声相信玹铮的人品,但还是担心钟离挚长期不能承宠,会有损在俪王府的地位以及在玹铮心中的分量。

  “尊主,下奴自知没资格求您,但小挚毕竟是明长老的弟子,也算是天工阁的人,您就发发慈悲吧!”见明媚依旧不表态,他把心一横,撩袍拜倒。

  明媚手疾眼快地托住了他,“尤官人,你已不再是天工阁的罪仆,无需向本尊行此大礼,更不必再自称下奴。”

  “尊主......”

  “尤官人,关于王孙的暗疾,你焦心也没用,你应该清楚,这世间很多事情都是人力不可为的,要看天意。”

  “我、我知道,但只要尊主肯帮小挚,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感念您的恩德。况且我也晓得天工阁的规矩,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哪怕是要我重新回去做苦役,永远不再踏出聚窟州半步,我也毫无怨言。”

  “没那个必要。”明媚迎着他殷切的眼神,有种想去抚摸他鬓角的冲动,但最终还是遏制住了,“二十年了,你不再欠本尊什么,至于你所托之事,本尊无法做出保证,只能尽力而为。”

  “多、多谢尊主!”他感激得无以复加,朝明媚深深万福,然直起身后,却发现明媚和明泰都已消失无踪。

  明泰下意识地紧跟着明媚,但其实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明媚自打练成九玄神功第九重,就不再与男子亲近,可刚刚却主动托住尤沨,真是近二十年来前所未有之举。

  正胡思乱想,就听明媚问道:“阿泰,本尊令尤沨与钟离挚父子分离二十载,是不是太过残忍?”

  “尊主......”自当年叛乱之后,明媚始终不许自己替尤沨、白檀讲半句好话,此刻态度突然发生变化,令明泰有些无所适从,“事、事情都已过去,不论是尤沨还是小挚都不敢心怀怨恨,您也就不必再多思多虑。”

  明媚打量着明泰谨小慎微的模样,没再追问,而是转移话锋,“既然尤沨寻到本尊座下,本尊便将他所求之事交托给你,钟离挚到底是你徒弟,相信你这个师傅必会尽职尽责。”

  “尊主放心,属下定会竭尽全力。”

  “辛苦你了。”明媚拍了拍明泰的手,但因不习惯很快又放开,“本尊去会会静依师太,你不必跟着,探望完钟离挚再来找本尊会合。”说完飞纵而去。

  而明泰则杵在原地,望着刚刚被拾起的那只右手,感受着残留的点点余温,内心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冬月初一乃黄道吉日,钟离挚身穿喜服,前往天梁殿拜别武成王。

  待他行完大礼,武成王亲手将他搀起,“你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自幼就识大体顾大局,进京之后该如何行事想必心里有数。”

  他连连点头,“祖母放心,孙儿身上流的是钟离氏族的血,定不辜负您的重托。”

  武成王欣慰颔首,随即又叮嘱道:“你的暗疾虽已有些起色,但尚不能侍奉床笫,此番与淮安县君同时入府,要戒骄戒妒,切不可争风吃醋,败坏钟离氏的名声。”

  “是,孙儿谨遵教诲,绝不给祖母丢脸。”他再度叩首,等磕完最后一个头,忍不住扑进武成王怀里珠泪翻涌,直到承瑾瑄再三催促才依依不舍出了殿门。

  承瑾瑄又陪他去拜别尤沨。

  父子俩相拥而泣,难舍难离。

  他自从得知钟离灏尚在人世,就打消了带尤沨进京之念,如今只盼尤沨能有所依靠,“我走之后,恳请姐夫替我多多尽孝。”

  “我会的。”承瑾瑄信誓旦旦,“我身为女婿,奉养岳丈乃分内之责,定当恭敬勤谨。”尤沨居住在小留园时,承瑾瑄就时常派人嘘寒问暖,而这几日在尤沨面前更是温婉恭顺,从不摆郡君的架子,令众人交口称赞。

  分别在即,尤沨拉着钟离挚千叮万嘱,而钟离挚对尤沨也有诉不完的衷肠,礼部官员派人接连催促了三次,这对父子才洒泪而别。

  承瑾瑄将钟离挚送上马车,钟离珝因身肩送亲进京之重任,将武成王、尤沨及王府诸事均托付给了承瑾瑄。

  自打成婚至今,承瑾瑄还是头回与妻主分开,心中万般不舍,亲自将大队人马送出了宁夏府东门。

  而与此同时,奉先县城之内,林绛心与邹竹瑾拜完城隍,正兴高采烈地赶集。

  集市上当真是商贾云集,百货俱陈,大至骡马牛羊,小至斗粟尺布,应有尽有,热闹不已。

  林绛心对孩童的玩意儿特别感兴趣,亲手挑了一只仙鹤风筝、一只孔雀风筝,两只鸡羽毽子、两只琉璃喇叭,准备叫人送回王府给闹闹和满满。

  邹竹瑾则买了盏走马灯,见有小贩售卖烤白薯和冰糖葫芦,便命桃李买来给自己和林绛心解馋。

  空场上有杂耍班子表演禽戏,梧桐鸟能在空中接弹丸,交嘴儿能开锁衔旗,引来百姓阵阵掌声,林绛心与邹竹瑾等人亦笑得合不拢嘴。

  打了赏钱后,两人便去茶楼歇脚,茶过三巡又前往牙行。

  两日前,子衿已亲自见了牙婆,命其挑些老实、周正的小奴备选。

  邹竹瑾边走边提点林绛心,“待会儿咱们慢慢挑,若都不合适,就命牙婆再找,总之不能凑合。”

  “嗯。”林绛心点头应下,与邹竹瑾相携进了牙行大门,岂料迎面跑来个少年,不偏不倚正撞在自己身上。

  林绛心哎呦一声摔坐在地,顺手一扯,险些将邹竹瑾也拽倒。

  而就在此刻,牙婆领着几个手持皮鞭、绳索的打手气喘吁吁地赶到,揪起那少年狠狠煽了两耳光,然后厉声呼喝,“竟敢咬老娘,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那少年瞧着也就十三、四岁,身量不足,如何反抗得过,很快便被打手们按在地上五花大绑。

  牙婆听到子衿的咳嗽声,朝林绛心与邹竹瑾看去,见二人通身气派,忙趋步前来陪罪,“都怪手下看管不力,叫官人们受惊了,想必您二位就是林大官人与邹大官人?”

  子衿先介绍了邹竹瑾,然后指着林绛心道:“这位便是我上次与你提的林大官人,兴贤田庄的新东家。”

  牙婆深知兴贤田庄富庶,愈发点头哈腰,“两位大官人今日驾临,真乃蓬荜生辉,赶紧去内堂喝杯茶压压惊,至于上回小哥交代的人选都已齐备,全是老实能干的,保管您们满意。”

  说罢做了个请的姿势,又扭头给打手递眼色,意思是让把那少年押走,再传备选的小奴来。

  谁知那少年极其聪慧,只听完这几耳朵,便朝林绛心大声叫嚷,“求大官人救我,她们要将我卖进窑馆!”

  林绛心与邹竹瑾面面相觑,都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牙婆未料会有此等变故,气急败坏地冲到少年跟前,抡起鞭子就抽,“竟敢当着贵客的面胡说八道,看我打不死你!”

  少年虽被打得满地翻滚,却仍扯着脖子嘶喊,“我讲的都是实话,求大官人发发慈悲,将我买了家去,我愿给大官人当牛做马!”

  邹竹瑾见状,正犹豫要不要出面,就见林绛心已攥起拳头,瞪视着牙婆吼道:“你这腌臜东西还不住手!”

  回转田庄的路上,邹竹瑾拿林绛心打趣,“今儿咱们林大官人可真威风,瞧把那牙婆吓的。”

  林绛心摸着发烫的面皮讪讪不已,“

  哥哥快别笑话我了,我、我刚刚恐是迷怔了,现在回想还后怕呢。”

  “有什么好后怕的,该后怕的是那牙婆,朗朗乾坤竟要逼良为娼,也不怕遭报应。对了,我看那小子挺机灵的,你打算如何安置?”

  “没想好。”林绛心看向子衿,“要不先让他跟着你?”

  子衿含笑应承,“行,就让他先跟奴才学学规矩,顺便在寝院里做个粗使,另外,公子您给他重新起个名儿吧,他原先叫铜锁,也忒土了。”

  林绛心与邹竹瑾瞅子衿满脸嫌弃,皆忍俊不禁,等回到田庄,派人妥善安顿了那少年及另外两个采买的小奴后,又摆酒畅饮。

  因高兴多喝了几杯,林绛心回卧寝后倒头便睡,也不知睡了多久,嘤咛翻身之际,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

  或许是觉得分外柔软,不由得捏了几把,又觉有热气扑面,弄得眼眉和鼻翼发痒,于是蹙着眉睁开惺忪秋水。

  灯烛的映衬下,一张噙着戏谑笑意的脸渐渐清晰,“你的手往哪儿摸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haoshu7.com。好书小说网手机版:https://m.haoshu7.com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