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父子_揽阙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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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父子

  不过钟离挚并不在宁夏府,而是在大同府城北的小留园内。

  自从尤沨被天工阁放回,便由钟离挚接进小留园居住。而钟离挚晨昏定省,尽心侍奉,恨不得时时黏在尤沨身边。

  父子俩同吃同住,朝夕相伴,至今已有三月,至于钟离挚入京成婚的诸多事宜,则由钟离霆派专人打理。

  这日下晌,尤沨正在做针线,忽听屋外传来鹩哥的叫声,心知是钟离挚来了,于是放下活计向门口张望。

  哪知钟离挚却并未似往常那般神采飞扬,而是背着胳膊站在廊下不进来,颇有几分踌躇模样。

  尤沨打量他片刻,和声细语地招手,“杵着干吗?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不是。”他蹬蹬几步走到尤沨跟前施礼,然后不好意思地讪笑,“今、今儿晌午那道黄芪羊肉汤做的有些腻,我怕爹爹吃了不舒坦,所以特意过来瞧瞧。”

  尤沨心思剔透,明知他撒谎却不点破,而是拿起桌上那件玫瑰紫云锦斗篷披在他肩上,“你来得正是时候,我就差打边儿了,先试试大小。”

  他低头摩挲了好一阵,然后走到穿衣镜前照来照去,由衷赞叹,“当真十分合身,爹爹的手好巧!”

  “你喜欢就成,回头我赶出来,等你去凤都的时候正合穿。”

  他听完这话,原本洋溢的笑容渐渐黯淡,眼中盈满深切的依恋,“要、要不我去求祖母将婚期再延后几个月......”

  “说什么傻话呢。”尤沨替他解下斗篷,并将他微乱的青丝别于耳后,“你与俪王是圣旨赐婚,婚期早就昭告天下,岂可轻易更改?上回陛下体谅你身为人子的孝心才格外开恩,你不能得陇望蜀,再者你已桃李年华,不能再拖。”

  说完又将他领进卧寝,打开三个箱笼并两个妆匣,“我知你的嫁妆都是你祖母命人预备的,什么都不缺,但我身为父亲总不能袖手旁观,这些衣裳都是我这三个月来亲手给你裁制的,还有这些首饰,是当年成亲时你母亲帮我置办的,样式虽已老旧,但都是上等的东西,你若不嫌弃尽管带走。”

  “爹爹!”他被箱笼与妆匣内的物件儿刺得心酸,泪水顷刻间扑扑簌簌,紧接着双膝跪倒,使劲儿抱住尤沨的腿,“我、我不嫁了,我不想离开爹爹,不想!”

  尤沨被吓了一跳,“你、你别耍小孩子脾气,有话起来慢慢说。”见扯不动他,又弯腰去捧他双颊,轻柔地替他拭泪,“爹爹知你孝顺,但女大当娶,男大当嫁,这天底下还从没因父亲而不嫁人的道理。自你出生,我就从未尽到做爹的责任,如今又怎能成为你的拖累?况且人家俪王已经等了你整整一年......”

  “就、就因她都等了一年,再多等些时日也未尝不可,而我与爹爹仅仅才相聚了三个月。”

  “话不是这样讲的。”尤沨虽也不忍与他分别,却并不糊涂,“若没俪王帮衬,我如今还被关在天工阁,哪能享受这三个月的天伦之乐?人家帮了咱们,咱们总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就置人家的声名于不顾。你仔细想想,若婚期再度推迟,定会引起诸多非议,届时俪王的脸面要往哪儿搁?”

  “这、这些道理我都懂,我、我也没说不嫁她,只是舍不得爹爹。”

  “傻孩子,爹爹也舍不得你,但你生下来就与旁人不同,你是武成王府嫡孙,肩负着整个钟离氏族的使命,岂可因私情而废大计?”见他眉目有所松动,尤沨趁势将他扶起并拉至榻边询问,“是不是你祖母派人来催你了?”

  他颔首,“午饭后赛貂蝉来报的信,说礼部的迎亲使已抵达宁夏府,祖母命我明早就回去。”

  “算算日子,也是该回去了。”尽管即将与儿子分离,但尤沨却强压苦涩,露出慈爱的笑容,“我的小挚终于要嫁人了,我真替你高兴。

  ”

  “爹爹....”

  “怎么,难道成婚不是大喜事?这些日子,也不知是谁在我面前把俪王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似的。”

  “她、她确实不差,但却无法与爹爹相比。”

  “这话就矫情了,爹爹年纪大了,总会先于你而去的,俪王才是那个将来能陪伴你白头偕老的人。”尤沨说着说着眼眶也湿润了,但很快就又破涕为笑,“就凭俪王肯帮你救我,便看得出她对你有情有义,相信今后绝不会委屈你,所以把你交给她,我一百个放心。”

  “我、我相信她会待我很好,但我还是不忍与爹爹分开。”他伏在尤沨肩上泣不成声,明知不妥,但仍按捺不住心中的念头,“爹爹可愿陪我去凤都吗?”

  尤沨先是一愣,随即定定望着他,“你的意思是让我随你入京,然后定居?”

  “可以吗?”他泪痕斑驳,眸光殷切,“您进京后可以住在王府别院,那样咱们不仅能时常见面,还能相互照应,岂不两全其美?”

  “这、这倒也是个办法,只是......”尤沨于他亦难舍难离,因此对进京并不持异议,但因想起武成王与钟离珝,又面露为难,“小挚,此事还需征询你祖母和你姐姐的意见后方能定下。”

  “您、您甭管她俩什么意见,只要您态度坚决,她俩就算再反对也没用。”

  “小挚!”他的话音刚落,钟离珝就已大步流星奔进内寝,“这件事我早就告诉过你,非但我不赞成,祖母也不答应,没想到你竟然来怂恿父亲,实在太不懂事了!”

  因为意见不合,姐弟俩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最终闹得不欢而散。

  钟离挚因赌气不肯吃晚饭,尤沨劝解无果,只能来找女儿,“阿珝,我知自己没资格教训你,但你下晌真的不该责备小挚,他并没有错,错的人是我,是我丢弃了他这么多年,他不想与我分开也是人之常情。”

  “父亲......”见尤沨因自责而垂泪,钟离珝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年您也是身不由己,所以怎么能够怪您?其实我明白小挚的心情,说实话,从小到大我从没跟他红过脸,事事都宠着他、让着他,此番若非关乎您的安危,我也不会提出反对。”

  钟离珝说完屏退长随,然后亲自把门关好,坐回尤沨身侧,“凤都乃虎狼之地,上回入京小挚就吃了大亏,祖母虽想出让灵韵陪嫁的对策,但当今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等他成婚之后,指不定要面对何等局面,您不宜跟着去冒险。”

  “若真按你所说,我这个当爹的就更加义不容辞。”

  “可您进京又能做什么呢?您总不能住到俪王府里去吧?”

  “怎么不能?反正你祖母早已对外宣称我不在人世,大不了我扮作陪嫁的仆役跟着小挚进俪王府。”

  “那样太委屈您、也太危险了,一旦您身份暴露,沦为当今的人质,不止小挚,连祖母和我都会陷入被动。”

  “那、那就按小挚的提议,我待在别院之中不轻易露面,也就不会有人知道我的身份。”

  “事情没那么简单。”钟离珝发觉尤沨是真动了进京的念头,踌躇再三后决定吐露实情,“我让您留在漠北,真是为您的安全着想,事到如今,有件事我就不瞒您了,母亲她根本没死。”

  “你说什么!”尤沨腾地起身,难以置信的盯着钟离珝,“不是你祖母亲自查验尸身,确认无误的吗?”

  自打听闻钟离灏身故的消息,自己伤心了半年多,直到被放出天工阁才最终走出阴影,却哪里料到女儿此刻竟口口声声说妻主还活着。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唉。”钟离珝先扶尤沨坐下,然后粗略地讲了原委,“母亲被俪王揭穿身份后仍坚称自己是先太女,后来不

  知被什么人利用,竟行刺祖母篡夺兵权,事败后逃离无踪,祖母担心她会继续假冒先太女名义行事,所以才谎称她身故,命三军举哀,斩断了她与武成王府的干系。”

  尤沨了然地点头,“所以这才是你阻挠我进京的真正原因,你担心你母亲一旦有不轨之举,我会首当其冲遭受牵连,但你的这层顾虑,小挚却并不清楚。”

  “是,关于母亲的事,祖母让我瞒着小挚。而在您返回宁夏府的当天,祖母又告诫我说,利用母亲的幕后黑手不易对付,所以您只有待在漠北才能确保平安。”

  “那小挚呢?凤都危机四伏,你们竟还要送他去冒险!”

  钟离珝无奈唏嘘,“我们何尝愿意送他去冒险?但他出身武成王府,肩负着钟离氏族的使命,所以即便面对刀山险阻也不能退缩。更何况俪王发誓说会保护他,祖母和我都坚信俪王的为人。”

  见钟离珝言辞凿凿,尤沨无从反驳,“也罢,既是你祖母的意思,我也不能违背,就老老实实留在漠北吧。至于你母亲的事,还是尽早告诉小挚为好,你要记住,无论他是否出嫁,都永远是你弟弟,千万别把他当外人。”

  “瞧您说的,祖母之所以瞒着他,并非是为提防他。”钟离珝生怕尤沨误会,郑重其事地辩解,“因为您自幼就不在他身边,所以他对母亲格外依赖。但母亲患上离魂症后性情大变,有次竟要掐死他。”

  尤沨震惊不已,“都、都说虎毒不食子,你母亲看来是真疯了。”

  钟离珝长吁短叹,“自那件事以后,小挚对母亲就怀了畏惧之意,可还总是去找母亲,盼望能回到从前,但母亲的离魂症越来越重,对小挚又骂又打,还不许小挚喊自己娘亲,小挚十三岁那年,终于忍无可忍与母亲决裂,自此数年不复相见。本以为他得知母亲的死讯不会过于悲痛,哪知他竟哭晕了两次,还十分愧悔,坚持回漠北守孝。祖母见他如此,怕他若得知母亲已彻底变成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疯子会擎受不住,因此才没敢告诉他实情。”

  尤沨未料前因后果竟如此复杂,着急得来回搓手,“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这可如何是好?”

  钟离珝细忖片刻咬了咬牙,“还是告诉他吧,以免他胡思乱想。况且我相信他没有那么脆弱,否则也不配当我钟离氏的儿郎。”

  次日清早,尤沨陪钟离挚乘马车前往宁夏府,钟离珝亲自领兵护送。队伍休憩时姐弟二人潜入密林深处谈了许久,钟离挚返回时双眼又红又肿,显然大哭了一场,但对钟离珝的态度明显缓和了不少。

  一路之上,父子俩都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进京之事,而抵达武成王府后,钟离挚带尤沨去安顿,钟离珝则直奔天梁殿找武成王,不成想却在殿外遇到了明泰。

  钟离珝抱拳拱手,“明长老您怎么在这儿?”

  明泰躬身还礼,“在下是陪尊主来的,她此刻正在殿内与武成王主议事。”

  暖阁内,睡鸭炉中雾霭袅袅,愈发衬托出明媚的清冷空灵,“按理讲,王主所派死士之武功并不在天工阁弟子之下,可竟还会接连失败,这说明钟离灏背后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

  自从替武成王查找钟离灏下落,天工阁耗费诸多人力、财力,前后两次得到准确情报,但武成王派去的人非但没能成功抓回钟离灏,反悉数惨死,且现场均只剩头颅,其余尸骨全部不知所踪。

  明媚一针见血,“对方之所以这样做,必是害怕暴露。”

  武成王亦有同感,“江湖各门各派,都有独门绝技,只要留下线索,必难逃阁主法眼,看来对方相当谨慎。”

  “不光如此,敢同咱们两家对抗的势力绝非寻常门派。”明媚负手踱步,“这天下间能与我天工阁齐名的唯有天涯宗、寒江川、隐月阁与帝龙城。隐月阁已灭,寒江

  川与俪王渊源颇深,根本不可能来蹚漠北的浑水,剩下的便只有天涯宗与帝龙城。”武成王叩案沉吟,“凌明月的确与承氏皇族有旧怨,但那是老一辈的事,牵扯不到先太女。凌秋漪就更不用提了,除非名声有假,否则应该不是那种暗地里施展阴谋诡计之辈。”

  明媚其实很想来一句人不可貌相,但终究还是忍住了,“说到最后,帝龙城最为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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