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当家_揽阙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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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一章、当家

  掌灯后,杨千泰与岳青莲侍奉宫韶华用晚膳,其间,杨千泰假装失手打翻了粉彩莲花碗,污了湖色绣丹桂锦袍。

  他忙不迭双膝跪倒,“臣侍失仪,还请皇贵君准许臣侍回宫拾掇停当再来侍疾。”

  “去吧。”宫韶华已得知他与唐纾之间的争持,虽明白他是在找借口脱身,却未加拦阻。

  果然,他更衣完毕,并不急着回麟趾殿,而是直奔衍庆宫。

  唐纾正在摩挲玹铮送的那方描了鸳鸯戏水的素帕以慰相思之苦,见斐陌进来不禁嗤笑,“没想到昭卿竟如此沉不住气。”

  斐陌替唐纾收好帕子,然后奉了酽茶,“奴才冷眼瞧着,昭卿对陛下敬慕有加,想必是日夜期盼能再怀上凤嗣,所以才过于心急。”

  “哼,他急,本君却偏不见他,你去告诉他,本君已经歇息,让他赶紧去伺候皇贵君,若再怠惰因循,当心本君治他的罪。”

  “是。”斐陌当即出去,然过了许久才回来复命,“主子,昭卿百般哭求,奴才好不容易才将他劝走,可瞅他的样子,怕是不会死心。”

  “你不必管他,只需记住,但凡他来,无论找什么借口都要拒之门外。”

  “这、这样下去并非长久之计。”

  “无妨,且先耗他几天,届时本君自有对策。”

  就在杨千泰怀着失落、懊恼的心情离开衍庆宫之际,奉先县田庄的堂屋之内,林绛心与邹竹瑾正开怀畅饮。

  一腿三牙式的榆木方桌上堆满了新鲜别致的农家菜肴,还有邹竹瑾特意带来的金华酒。

  邹竹瑾等林绛心喝完第三杯,又笑着给他斟满,“方才是罚你比我晚到,这回是贺你守得云开见月明,说什么也得干了。”

  他摸着又红又烫的脸颊顾盼流波,似娇还嗔,“哥哥少拿话哄我,您分明就是想将我灌醉。”

  邹竹瑾乐得促狭,“你只说喝不喝吧?”

  “喝!”他琼浆入喉,辣得直吐舌头,可随即就反过来敬邹竹瑾,“原想去时府拜谒哥哥,哪知却劳哥哥奔波,实在不好意思,我仅以此酒赔罪,先干为敬!”

  邹竹瑾见他喝得太猛,忙给他布菜,“赶紧吃些东西压压,否则真会醉的。”

  “不怕,今儿高兴。”他笑容里已带了沉酣,却仍去拿酒壶,“好哥哥,咱们相交的时日虽浅,但在我心里已将您视作亲兄长,您此番能来帮我,我、我感激不尽,再敬您一杯!”

  “贤弟客气。”邹竹瑾与他吃了对盅,又给他夹了块糖醋鱼,语气颇为感慨,“起初听闻你被逐出王府,我好生不平,当即就要去找那钟离韵算账,谁知衣裳还没换完,俪王主就派人来阐明内情,我这才晓得她其实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回想这两日的起落亦满腹唏嘘,“王主瞒得我好苦,原以为遭她厌弃,被赶到荒僻之地自生自灭,哪知道......”

  本还担心进了田庄之后会挨打受骂、挨饿受冻,不成想却似掉进了福窝。

  就在刚刚进村时,庄头、管事、仆役及佃农们加起来足足两百人守在村口迎接,那阵仗真把他吓了一跳。

  他自从沦为罪奴,就成日给人下跪请安,如今见黑压压的人影儿给自己磕头,心情既复杂又激动,还有些不知所措。

  子衿瞅他慌乱,忙扶住他并轻声提点,“公子您是东家,千万不要怯场,只管拿出苏侧君、卓侧君他们的威风来。”

  他紧张得心怦怦乱跳,死死抓着子衿,深吸了口气,然后仿照苏珂素日的做派,按子衿帮忙备好的说辞朗声道:“各位都平身吧,我今初来乍到,略备薄赏,还望大家不要嫌弃。”

  子衿命跟车的小幺拿了两盘银裸子和几十吊钱分赏诸人,见有稚童,又撒了把糖,惹得孩子们欢呼雀跃

  。

  庄头命人放了两大串挂鞭,又提着大红灯笼,率领乐班吹吹打打将马车迎至田庄,那排场简直比村妇娶夫还要热闹。

  田庄的门楼儿高大气派,台阶两侧还摆了对石狮子。

  鞭炮声再度响彻云霄,他才下马车,就见邹竹瑾领着侍从迎上来,“愚兄可把贤弟你给盼来了,你也真是的,身为主人,反比我到的还晚。”

  他连忙施礼,神色歉疚,“哥哥见谅,都是我的不是......”

  “自然是你的不是,买田庄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分明是拿我当外人。”邹竹瑾怕他继续解释下去会说漏嘴,于是搀扶他的同时亦打断了他的未尽之言,“行了,看在你还晓得请我来做客的份上,权且不跟你计较。我跟你讲,你这庄子可真敞亮,修缮之时肯定花费不少......”

  邹竹瑾之所以当着众人故意这般,就是为坐实他东家身份。而他暗暗领受了邹竹瑾的好意,与邹竹瑾亲亲热热地进了大门。

  这田庄本是三进院落,玹铮买下后命人改建修葺,又增了两进,更添了亭台花木,假山池塘,虽比不得王府华丽精致,但在这奉先县中也可谓屈指可数。

  放眼望去,只见场院开阔,房舍明亮。穿梭于抄书游廊之时,不断有婆子、小幺驻足施礼,恭敬地唤他东家或官人,他虽不习惯,但有邹竹瑾相伴,倍感心安。

  回想至此,他再度举起杯盏,“今日多亏哥哥帮衬,我才不至于在那些仆役面前露怯,接下来还要继续仰仗您。”

  “好说。”邹竹瑾笑着喝完酒,起身在厅内踱步,行至正中那副刻丝山水图前不禁驻足,“刚刚未曾留意,这画似乎是出自名家之手。”

  他走到邹竹瑾身边,想起玹铮于去年中秋赠给自己的那副绘像,口吻笃定道:“此乃王主墨宝。”

  邹竹瑾很是惊赞,“素闻俪王主擅长丹青,果然名不虚传。”说完又环视厅内崭新的红木陈设啧啧不已,“俪王主可真疼你,光这里的家私便不下千两之数。”

  他被邹竹瑾瞅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别开脸,但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弯成了横悬的月牙儿。

  邹竹瑾又凑近他耳畔说笑,“我曾跟妻主打赌,赌俪王主不会帮你脱籍,结果足足输了五十两。”

  他惊愕地望向邹竹瑾,“哥哥别是唬我。”

  “唬你作甚。”邹竹瑾坦然分辩,“你千万别怪我拿你做赌注,那时我只当俪王主与寻常女子无异,后来虽然输了,却真心替你高兴。这世间的女子大多视咱们男子为玩物,喜欢了就宠几天,厌倦了便弃如敝履,可俪王主不但帮你脱籍,还帮你置办了这些产业,的确值得你托付终身。”

  “王、王主对我有恩,我、我自会倾尽此生报答。”

  “只是报答?”邹竹瑾笑吟吟地拿他打趣儿,“俪王主如金如锡,如圭如璧,你可别告诉我,你对她没有半点爱慕之情?”

  “我......”他被问得支吾,低头默默地摆弄腰间的玉莺宝石绦环。

  邹竹瑾只当他害羞,未再追问,而是拉他回桌落座,“依我看,俪王主百忙之中还能为你铺排设想,已十分不易。先前就是她请我在府宴上护你周全,如今又请我来教你打理产业,分明是在为你的将来筹谋。”

  “我、我明白王主的良苦用心,只是我生来粗笨,做些男红、肴馔也就罢了,打理产业当真做不来。”

  邹竹瑾见他又显出怯怯模样,拉过他柔荑语重心长,“你别怪我心直口快,你并非粗笨,而是懦弱,当然,这与你在教坊司的境遇有关,并不能怨你。只是今夕已不同往日,你不仅脱胎换骨,还已经是做爹的人,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了满姐儿争口气,闯出番天地来才是。况且谁也不是生来就会持家,只要你肯用心,肯精心

  、肯尽心,我敢担保没什么是学不会的。话又说回来,再不济还有我帮衬呢,都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你都拿我当亲兄长了,我又怎能忍心撇开你这个弟弟不管?”

  他听完邹竹瑾的肺腑之言,频频颔首,“有哥哥这话,我定会竭尽全力,倘若有偷懒或错漏之处,哥哥只管责罚。”

  “诶,你这就言重了,你如今是这庄院的主人,我责罚你可没道理。”邹竹瑾说着朝门外望了两眼,又面授机宜,“子衿既聪明又能干,足可委以重任,但怕是早晚还得回长信殿伺候,回头我陪你去县城里买几个聪明伶俐的小子,捡老实忠心的栽培,将来使唤起来也方便。”

  他知邹竹瑾这是诚心诚意为自己打算,于是点头应承,“我听哥哥的,等去铺子查账的时候一并办了。”

  当晚,两人又喝了许多酒,最后都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子衿与邹竹瑾的贴身侍从桃李见状,将两人分别扶至寝院、客院歇息。

  次日听到啾啾鸟鸣,林绛心嘤咛着睁开杏眸,发现自己躺在张红木嵌大理石葵花床上,头顶是一方海红锦帐。

  他揉着额角翻身坐起,掀开帐帘观瞧,只见灿灿晨辉透过镶着磨花琉璃的黄杨葵花格窗照进屋内,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披衣推开窗户,几丛翠竹撞入眼帘,院中还有曲形小池,池畔栽着海棠、碧桃,廊下种着芭蕉,并摆着五、六盆时令菊花,不时有淡雅的香气随风窜入鼻息。

  正看得入神,只听子衿恭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公子早,奴才已备好水,正想唤您起身。”见他笑着转过头,又问道:“您昨晚睡得可好?”

  “极好。”虽说初来乍到,但他觉得此处甚合心意,当下走到铜盆前洗了把脸,见子衿给自己递手巾,想起昨晚邹竹瑾的提醒,便客气道:“以后这田庄内外都要靠你操持,服侍我起居之类的小事派个小幺就成。”

  子衿点头应下,随后出去安排各处事宜。等他更衣完毕,邹竹瑾已在花厅等候,两人吃完早饭,转去院子里饮茶,就见子衿捧着本簿册而来。

  “公子,王主替您买下这庄子后,便派人暗中调查庄头及各处大小管事,记载了她们的所作所为,以便您调派奖惩。”

  “真是有劳王主费心。”他接过细瞧,面色却渐渐凝重。

  邹竹瑾撂下太平猴魁,“可是有何不妥?”

  他将簿册递给邹竹瑾,“大多数都还好,但有几人吃酒赌钱放印子,还暗中克扣佃农们的田租。”

  邹竹瑾找到这几人的名字,见逐条都记录分明,于是目不转睛瞅着他,“贤弟打算怎样处置?”

  他迟疑地询问子衿,“未知王主可有交代?”

  子衿含笑摇头,“王主未曾交代,既然您是东家,自然您说了算。”

  “我、我哪懂这些。”他眼巴巴地望向邹竹瑾,“还请哥哥帮我拿主意。”见邹竹瑾坚持先听他的意见,踌躇再三后才道:“要、要不喊过来严加申斥,再、再罚两个月月钱。”

  邹竹瑾并不赞成,“你也罚得太轻了,按记载,这几人早已是积习难改,申斥几句哪会管用,况且那两个月的月钱与放印子的纯利比起来简直九牛一毫。”

  “那、那就打她们板子,二十,不,四十?”

  邹竹瑾继续追问,“打完之后呢?是撤职还是留用?”

  他露出为难之色,“旁人倒也罢了,这其中为首的是庄头的小姑子......”

  邹竹瑾挤出丝冷笑,“常言道太女犯法与民同罪,更何况一个管家奴的亲眷,依我说这庄头虽自身没犯什么事,但纵容小姑子胡作为非、中饱私囊,即便不严惩,也该狠狠敲打。”见他仍无决断,又苦口婆心地劝诫道:“就好比这里的庄户,好好的盖了瓦房,岂肯容那

  偷米偷油的耗子毁墙打洞?那些刁奴比耗子还可恶,拿着你给的月钱却还反过来坑你,不送官查办已是便宜了她们。”

  子衿亦附和道:“邹官人言之有理,奴才也觉得公子应该趁这个机会杀一儆百,否则会被庄户们小觑。”

  他见邹竹瑾与子衿都这样讲,便不再犹豫,“如此就按罪惩处,也算替那些被她们欺压的佃户讨还公道。”

  当日下晌,庄头与大小管事都被传至正堂,犯事的几人当场被打了板子狠狠发落,空缺则由正直、能干的顶上。

  他事先得邹竹瑾耳提面命,无论堂下如何哭求,都不为所动。

  众管事昨日见他面善,都有些轻慢之心,今日见识到这番赏罚,顿生敬畏,特别是那庄头,落了个停俸留观的处置,愈发恭谨起来。

  玹铮得知这一消息时,已来至距奉先县二十里外的军营驻地,而与此同时,礼部的迎亲使者也已抵达了宁夏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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