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择主_揽阙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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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八章、择主

  一句不必再跪着回话,瞬间便揭了薛文梅的疮疤,令他陷入曾经那段屈辱不堪的回忆里。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他才从梦魇中彻底挣脱,渐渐松开紧攥的手掌,缓缓将目光移向玹铮,“王主是故意的。”

  “没错。”玹铮勾着唇角,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你睿智过人,不妨猜猜本王的用意。”

  他略作思忖,“王主是在警告我,即便背靠武成王府,您也有办法重新将我打回原形。”

  玹铮未置可否,“跟薛公子讲话就是省心,不过你无需担忧,本王很快就会迎娶小挚,届时咱们就是一家人,只要你能侍本王以忠,待本王以诚,本王非但不会害你,还会庇护你。”

  他不卑不亢地施礼,“多谢王主好意,但请恕我不敢领受。”

  玹铮淡笑,“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你不敢领受,但其实也已领受过了。”

  他一愣,“王主何出此言?”

  玹铮不徐不疾地呷了口茶,“两个月前,你男扮女装随小挚去襄阳破阵,其间潜入薛家祖宅,遭看守追捕侥幸逃脱,你该不会真以为那是凭运气吧?”

  他恍然,“原来当时引开追兵的是王主的人。”

  “不错。”

  “如此说来,从我抵达宁夏府的那刻起,就已处在您的掌控之中。”

  “准确的讲,在你还未抵达宁夏府之时,本王就已收到密报,并派探子暗中监视保护。”

  他登时想起花无心,“搭救我的恩公是王主的手下?”

  “不,给本王报信的另有其人。”谨慎起见,玹铮并未透露自己与花无心的关系。

  而他则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后又追问,“王主与薛家素有旧怨,应该极其厌恶我才是,之所以帮我,是怕牵扯王孙?还是觉得我仍有利用价值?”

  “兼而有之吧。”玹铮细细打量他,见他端然伫立,既艳如桃杏,又冷若冰霜,颇有寒梅斗雪凌霜之姿,愈发平添了两分欣赏,“其实,还有第三个原因。”

  “是什么?”

  “本王久闻你薛梅郎之盛名,想见识你真正的风采,故不忍见你再度被抓回.教坊司那等腌臜之地。”

  他眉心一动,然很快就自嘲般冷嗤,“恐怕要令王主失望,我早非当年的薛文梅,哪还有什么风采可言。”

  “诶,你无需妄自菲薄。”玹铮边饮茶边问他,“你虽被没入教坊,但可曾有一日认同过自己郎倌的身份?”

  他回答得斩钉截铁,“从未。”

  “这便是了。”玹铮徐徐颔首,眸光中夹杂着赞许,“雪虐风饕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当年十大世家没入教坊的男嗣当中,唯独你风骨尚存,仅凭这点,便足以令本王刮目相看。”

  他并未因玹铮几句夸奖就冲昏头脑,反戒备地问,“王主当初受我蒙骗,不是应该恼我才对吗?”

  “本王的确恼你,可也佩服你的胆魄,换做旁人沦落到你那等地步,绝不敢用初始阵图瞒天过海。”

  他听完这话,微微欠身,“还请王主见谅,八.门金.锁阵乃我薛家不外传之绝密,祖母生前交代过,只能将完整的阵图交给武成王祖。”

  “哼,少拿武成王搪塞,若真按你所说,去年重阳为何不交给小挚?”

  “我、我当时疑心作祟,失了大义。”话到此处,他流露出些许懊悔,“还记得王孙劝我,用阵图抗击鞑虏,必能坚守国门,保百姓平安,但我却因猜忌,错失了交付的良机,以致后来被奸邪所害,险些命丧寒潭,幸亏恩公搭救,否则便会永远辜负祖母为国为民的拳拳之心。”

  “你能想明白这点,到底不负薛家忠义之名。”玹铮轻叩茶案,细细思忖,神情又渐渐凝重,“本王问你,那日假扮向仁害你的是

  不是阴无忌?”

  他摇头,“我不知道那人是谁,只知他是个男人,却装扮成向仁模样逼问我当年的隐秘,我本来抵死不说,可、可万没料到他竟然......”回想起在山洞中遭受的凌.辱,他至今悲愤难当,强忍数息,最终还是滚落两行清泪。

  玹铮的面色宽和了几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你只当是老天给你的磨砺好了。如今否极泰来,虽仍要隐姓埋名,但总算脱离教坊,从今往后可尽心尽力去完成应国公的嘱托。”

  他快速拭去残泪,“王主所言甚是,祖母临终前千叮万嘱,要我务必将阵图交给武成王祖,此番也算因祸得福,令我终于能达成她的心愿。”

  玹铮发生声轻笑,“你当初之所以不敢将阵图交给小挚,就是怕本王窃取,如今又怎能确保武成王不会与本王勾结?”

  他语气笃定,“我相信武成王祖,她绝不会将阵图交给来历不明之人。”

  “那倘若她已将阵图交给本王了呢?”玹铮说着弯腰拾起地上的竹筒,从里面取出阵图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他脸上掠过惊诧之色,随即迫不及待地接过观瞧,“这、这是按我那份阵图绘制的副本,我还帮忙校对过......”话到此处,猛然瞪大双眼望向玹铮,“王主可敢对天盟誓,这确是武成王祖转交您的?”

  “有何不敢?”玹铮理直气壮,“本王若有半句虚言,必遭天谴,你若还不信,现在就可以去找阿韵核实。”

  “不必了。”他将竹筒紧紧抓在掌中,“我认得此物,这是王孙幼年时亲手为武成王祖所制,上面的竹叶还是我画的。”

  说完仰起头,阖上眼,深深吸了口气,似做出了人生中最重大的决定,随后面朝玹铮撩袍跪倒,“主公在上,请受薛氏文梅一拜。”

  这回轮到玹铮愕然,“薛公子你唱的这是哪出啊?方才丝毫不给本王面子,如今又主动投怀送抱,到底是何居心?”

  “主公容禀......”

  “诶!”玹铮打断了他,“还是叫王主顺耳。”

  “是。”他即刻改口,“不敢欺瞒王主,当日武成王祖曾以钟离氏全族性命向我发誓,绝不会将阵图泄露给先太女血脉之外的任何人。她如今将阵图交给您,就意味着您乃先太女嫡传正统,也自然就是我薛家的主公。”

  玹铮没否认,但也没承认,“你仅凭这点便确定本王身份,不觉得草率吗?”

  他言之凿凿,“王主想必不了解钟离家与薛家的渊源,武成王祖与我祖母虽非亲姐妹,但胜似手足,在这世上谁都可能欺骗薛家,但武成王祖不会,更何况她还以钟离氏全族起誓,我断无猜忌她的理由。”

  见玹铮沉吟不语,又自责道:“其实关于您的身世早有蛛丝马迹可寻,武成王祖和王孙都曾对我说您绝不会是威胁,前些日子,我听闻您率领狄家军抗击倭寇大获全胜,当时还在纳闷,狄家军既为裴帅所创,又岂会听命于宸王后嗣?现在回想,是我先入为主,蒙蔽了双眼。”

  玹铮听他依旧遵珺烨为太女,而唤承珺煜为宸王,便知他这些年从未真正屈从折服过,心头触动,于是唏嘘着问道:“你对承珺烨还真是忠心耿耿,本王很想知道,在你眼里,她究竟是怎样的人?”

  他垂下螓首,默了半晌,“我、我不晓得该如何形容,总之,王主纵有经天纬地之才,架海擎天之能,在我心中亦不及她。”

  “你还真敢说。”玹铮并未责怪他的坦率,反盯着他微微泛红的面颊嗤笑,“你老实讲,是不是喜欢承珺烨?”

  “王主休要胡言!”他侧头闪躲,并连声否认,“我、我对先太女只有敬仰,绝、绝无半点男女私情。”

  “那承玹鏡呢?”

  他定了定

  神,重新端正跪好,“我明白王主在顾虑什么,也不怕告诉您,我虽曾与皇太孙女,不,曾与康郡王议婚,但跟她见面的次数、讲过的话都屈指可数,我根本不喜欢她,如果不是先太女指婚,我绝不会答应。”

  “你不喜欢她,但薛文晏未必。”

  “文晏乃先帝赐给康郡王的宠侍,自然要为她尽忠,而且据我所知,文晏将海安视作亲人,当初陷害夏婖,恐也是要替海安报仇。”

  “哼,他要替海安报仇无可厚非,但千不该万不该去害对他有恻隐之心的夏婖。”玹铮抱着双臂,向他投去冷冽的目光,“既然说起薛文晏,那咱们干脆将话挑明,他虽非本王所杀,但死因到底与本王有牵连,你若想报复,真刀真枪地冲本王来,但不许伤害本王身边的人,否则本王会让你生不如死。还有,本王与承玹鏡势同水火,你薛家显然跟她更为密切,今日你投效本王,便不能再改投于她,但如果将来本王若与她发生冲突,你敢保证不会倒戈相向吗?”

  他望着玹铮信誓旦旦,“文晏身死,系他愚忠,不怪王主,我不敢保证对您毫无怨怼,但平生所念,乃推翻宸王暴政,替先太女平反,因此绝不会因私怨影响大计。我今奉您为主,自当尽忠报效,不会改投他人,我深知您与康郡王素有旧怨,唯盼您们不要祸起萧墙,然一旦发生冲突,自当唯您马首是瞻。”玹铮郑重其事地吩咐道:“本王要你以薛扇滢在天之灵起誓,永远效忠本王,并且严守本王隐秘,绝不透露给任何人,特别是承玹鏡。”

  “是。”他毫不犹豫地举起右手,“皇天在上,我薛文梅此生必对王主身世守口如瓶,且永不背叛,否则祖母便永世不得超生。”

  玹铮见他神色坚决,再无疑虑,正要让他平身,只听他又发自肺腑道:“当初我对王主怀有偏见,只知提防怨恨,现在回想,自打去年赏春宴后,多亏您施以援手,我才能摆脱向仁,否则早就性命难保。还有,您明知我暗中捣鬼,却依旧准许文晏安葬,宽宥之恩,我薛文梅毕生感念。”

  说完诚心叩拜。

  玹铮见他恩怨分明,很是激赏,抬手示意,“起来吧。”见他平身后依旧肃立,又指着对面的竹椅揶揄,“再不坐下,本王的脖子要被你累出毛病了。”

  他一笑,大大方方落座,并主动给玹铮续水,“王主别怪我鼓噪,我有满腹疑问,想请您解惑。”

  “讲。”

  “您当初命我绘制阵图,是否为破阵所用?”

  “对。”

  “如此说来,您早就知晓地钥的秘密?”

  玹铮没有隐瞒,“关于地钥藏在八.门金.锁阵中的记载,本王是在前重明卫指挥史蒙远的密札中看到的,至于她如何得知,本王并不清楚,或许是当年先帝的亲信被抓后熬刑不过供出来的。”

  他继续追问,“那您又是如何确定大阵位于襄阳呢?”

  “这个纯属偶然。”自从玹铮掌管重明卫以后,无论明面上还是私底下,都广派人手查探大阵方位,只可惜进展不大,然就在几乎丧失信心之时,竟有了意外收获,“去年开春,本王奉旨重审均州那桩继子弑.母案,抓了当地许多贪官污吏,其中有人为求自保,进献了张藏宝图,画的乃是襄阳岘山之内的一座古墓。”

  他听闻古墓二字,接过话来,“那不是座简单的古墓,而是薛家先祖辅助太.祖皇帝起兵时歃血为盟的隐秘之所,上百年来由薛家死士看守,祖母年轻时曾在里面推演八.门金.锁阵,构建过雏形,十一年前师姨她们临危受命,带着地钥退守到那里,布下了完整的大阵。”

  “负责守护大阵的统共有多少人?”

  “如果加上原本负责看守的死士,共九人,不过现在恐怕都已凶多吉少。”

  玹铮望着他

  凝重的愁眉问道:“听阿韵说,你和小挚这趟岘山之行很不顺利,到底遭遇了什么?”

  他重重哀叹,“真是一言难尽。”

  直到月上树梢,薛文梅才与玹铮辞别。而与此同时,司瑶也已回转麟趾殿复命。

  宫韶华听完禀报后面沉似水,“赵义所奏果然皆是实情,按理讲,那钟离韵好歹也是钟离氏旁系庶子,怎会如此骄横跋扈。”

  司瑶叹气,“蛮荒之地,能有什么好教养,此等品性,连给小主子提鞋都不配,可偏偏却是武成王亲自挑选的媵侍。”

  宫韶华郁闷地揉着额角,“他容貌真如画像中那般艳丽?”

  “是,奴才冷眼瞧着,恐比画像中还要妖冶,容奴才说句不中听的,这分明就是狐媚之相。”

  宫韶华闻言一掌叩在小几上,“这等品貌,也配侍奉俪王?亏本君还打算看武成王的面子赏他侍郎之位,当真有目如盲。”

  “君上别生气,反正册封的懿旨还未下发,收回还来得及。而他不受册封,入府次日也就不必进宫请安了。”

  宫韶华冷嗤,“让他进宫,本君要亲眼看看他张狂的样子。”

  “何必呢,眼不见心不烦。”

  “你糊涂。本君若不当场拿住他的错处,怎好和武成王府交代。”宫韶华按着座椅扶手,打定主意,“记住,到时候把各宫君卿都请来,也好做个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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