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九章、宣旨_揽阙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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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九章、宣旨

  此番前来的不止有传旨的内侍,还有太医薛松檀。

  薛松檀本默默无闻,然因为年初帮卓念音助产而声名鹊起,竟成了太医院里的后起之秀。

  内侍对苏珂很是恭敬,“苏侧君,陛下听闻您扭伤脚踝,十分关切,特派薛太医前来为您诊治。”

  苏珂深知此乃承珺煜故意查看虚实,心中冷嗤,却假装动容,“陛下日理万机,竟还记挂于我,真令我惭愧之余感激不尽。”

  薛松檀查看完苏珂伤势,眉头深蹙,“侧君伤的不轻,恐怕要将养月余才能恢复如初,这段时间应以静养为宜,切勿随处走动,以免雪上加霜。”说完主动随莲蓬去外间开方。

  暖阁内于是只剩苏珂与内侍二人。

  内侍腆起胸脯清嗽,“宣陛下口谕。”

  苏珂心头一紧,然再不情愿,也不敢怠慢,强撑身躯缓缓跪倒,端端正正行了四拜大礼。

  内侍瞅了眼紧闭的槅扇,然后压低声音,“苏侧君,武成王上了折子,奏请让钟离公子的陪嫁媵侍先行入府协助筹备婚仪,陛下不好拒绝,所以命您把眼睛放亮些,以防有人趁机图谋不轨。”

  见苏珂默不作声,继续半是利诱半是威胁道:“陛下还说了,朱官人如今已是苏大人平夫,应尽快迁入苏家祖坟,此事会有专人料理,您无需操心。您只要办好陛下交付的差事,奴才担保,廖氏绝不敢再亵渎朱官人的遗骸,苏氏宗族也会将朱官人的牌位供奉在祠堂之内。”

  言下之意便是苏珂若不肯遵旨,朱柔非但会遭到苏家的排斥,还免不了要再度曝骨荒野。

  苏珂恨得暗咬银牙,却不敢吐出半个不字,强压愤懑俯身叩首,“臣侍领旨,绝不负陛下所托。”

  内侍松了口气,忙不迭殷勤搀扶,并陪笑道:“侧君乃聪明人,只要您尽心尽力替陛下分忧,陛下不止不会亏待您,还会给您撑腰,漫说武成王孙与淮安县君只是以侧君身份嫁进来,便是将来二人之中有人晋位正君,这王府的权柄也还是属于您的。对了,奴才还带来了皇贵君的赏赐。”

  承珺煜借宫韶华之名,赐下南山春黛孔雀石如意一柄,水晶鳌鱼笔山一件,碧玉松桩花插两件,暹罗国白檀香两块及上等绸缎四匹,可谓是名副其实的厚赏。

  苏珂做出受宠若惊之态,再度谢恩,并命莲蓬取了只荷包赠与内侍,内侍掂着荷包的分量,笑得合不拢嘴。

  几人前往明堂时,林绛心已在孤鸾的陪同下恭候。

  内侍于香案前展开黄绢,声音朗朗,“敕。关雎乐得佳人,以配淑女。今有罪奴林氏,温良居质,柔嘉成德。受朝廷教化,侍君以忠,侍主以诚,盖已久矣,有劳可录。故赦其罪籍,准赎教坊,并赐予俪王为侍,勉对恩荣。勿忘祗慎。钦此。”

  林绛心原本像缩头鹌鹑似的紧张地跪在苏珂与孤鸾身后,然当听见‘赦其罪籍,准赎教坊’八个字时,猛地将头抬起,震惊之情溢于言表,随即便如坠五里雾中,浑浑噩噩,直到被孤鸾搀起,才醒过神来。

  他紧紧抓住孤鸾胳膊,难以置信地抖着嘴唇,“杨、杨公子,方、方才圣旨里说的是、是真是假?”

  孤鸾尚未答话,内侍已笑起来,“林公子想必是高兴得糊涂了,此乃陛下圣谕,岂会有假?”说完又朝苏珂打躬,“苏侧君,万寿佳节普天同庆,林公子除籍,当真堪称佳话。”

  “谁说不是?”苏珂早就猜到林绛心会凭借玹铮之力鱼跃龙门,此刻有些感慨,也有些酸意,然当着内侍,还竭力保持着端庄之态,“林公子为王主诞育长嗣,劳苦功高,如今脱离教坊,苦尽甘来,这既是他的福分,也是我俪王府上下的福分,还望贵使回宫之后,代我等叩谢陛下隆恩。”

  “好说好说。”内侍又大大方方地收了赏钱,转而看向林

  绛心,“林公子,打今儿起你就不再是教坊司郎倌,而是俪王主的宠侍了,奴才给你......”

  道喜二字尚未出口,就见林绛心已急冲冲奔到苏珂面前,眼巴巴地哀求,“君上可否让奴才亲眼看看圣旨?”

  “你、你稍安勿躁......”苏珂瞅林绛心有些不对劲,于是又递眼色又提醒,“林公子,贵使乃安泰殿孟总管的徒弟,你不可对他无礼。”

  林绛心心急如焚,哪还有工夫顾忌那些,见苏珂不肯通融,便索性向莲蓬扑去,将托盘中的黄绢直接抢在手里。

  莲蓬啊的一声惊呼,在场众人也都面面相觑。

  苏珂的脸色再也绷不住,高声呵斥,“放肆!”

  林绛心根本不搭理苏珂,而是攥着圣旨反复瞧了几遍,因未找到关于林允心的只言片语,连连摇头并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王主答应会帮忙求情,陛下没理由不准,可这里头怎么没有,怎么没有!”言罢又急赤白脸地扯住内侍衣裳,“贵使大人,圣旨肯定遗漏了什么,王主她不会撒谎的,陛下不会不顾及她面子......”

  “林公子你、你先放手,咱有话好好说。”内侍传过不少旨意,可从未见过这种阵仗,不由自主接连后退。

  苏珂则吓得脸色发白,情急之下都忘了喊人,自个儿踉跄着去拉林绛心,“林公子你疯了不成,你可知冲撞贵使该当何罪!”

  “任何罪责,奴才自己承担!”兔子急了还咬人,林绛心看似柔弱,此刻却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把将苏珂推出好远。

  眼瞅苏珂站立不稳摔了个屁墩儿,莲蓬赶忙去扶,然不留神与福全迎面相撞,额头顿肿起个大包,疼得嗷嗷叫唤。

  屋内愈发大乱。

  孤鸾见状,抢步紧紧抱住林绛心后腰,将他拽出三、四步,“林公子你千万冷静,我先带你回福熹堂,然后再慢慢跟你解释。”

  “不要,放开我!放开我!”林绛心挣扎之间跌跪在地,双手揪着绒毯,眼睛却望着内侍,哭得涕泗滂沱,“允心还不到十四岁,恳请贵使大人可怜可怜他,替奴才去求求陛下,不要再打他了,余下的鞭责奴才情愿替他领受。”

  内侍听完这话,恍然大悟,随即埋怨苏珂,“苏侧君,这就是您的不对了,教坊司的事儿怎么还瞒着林公子啊。”

  “本君......”苏珂委屈得紧,却无法辩解,真好比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孤鸾重重地叹了口气,正琢磨如何向林绛心开口,就听内侍又道:“林公子,人死不能复生,你就节哀顺变吧。你弟弟虽犯了大罪,但陛下念你抄录血经丹心可表,特法外施恩,不仅赐他上好棺椁,准他以良民身份安葬,还允许你为他设灵举哀,这也算是成全了你们的兄弟情分。”

  “你、你说什么!”林绛心耳畔像是劈下道炸雷,整个脑袋嗡嗡作响,连带身躯也不停摇晃,“允、允心他死了?”

  “是啊,法源寺起火当晚,教坊司也走了水,火兵队根本来不及扑救,销魂馆烧得梁都塌了,怎么可能还有活人。”

  “不,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信,不信!”林绛心听完内侍的话,眼里的血丝都仿佛要蹦出来,连吼数声后起身就跑。

  孤鸾手疾眼快拽住他,“林公子!”

  “杨公子您别拦我,我要去教坊司,我要去找允心!”林绛心挣了半天,却发觉挣不动,于是低头就是一口。

  孤鸾吃痛,倏地松开手。

  林绛心就势抽回胳膊,疯魔似的朝屋外跑。可没跑几步,便噗的喷出口血,身子仿佛这暮秋初冬时节凋零的落叶,委委倒在了地上。

  就当玹铮行色匆匆走进王府大门之际,林绛心已被薛松檀救醒。

  卧寝门外,福全与莲蓬等人愁眉

  不展,而拔步床边,孤鸾与苏珂双双长吁短叹。

  林绛心瞪着猩红的眼眶,直勾勾望着帐顶哽咽,“王、王主在法源寺的时候就、就已经知道了,却、却故意隐瞒,她、她还问在恩旨下发之前,倘若允心发生意外......”话到此处,泪水再度夺眶而出,瞬间泣不成声。

  孤鸾握住他冰凉微颤的柔荑,替玹铮分辩,“王主之所以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而影响恩赦。好在今日那宣旨的内侍与苏侧君还算有几分交情,答应替你隐瞒,否则事情传扬出去,王主的心血岂不付诸东流。”

  他咬了咬苍白的嘴唇,露出倔强之色,“奴、奴才不稀罕什么恩赦。只、只要能换回允心的性命,奴才...宁愿一辈子不出教坊。”

  “你、你这是混账话!”苏珂半天没言语,此刻再也忍不住,蹙着眉头数落,“林公子,你以为王主为你求得恩赦仅仅是因为宠爱你吗?你别忘了,你是满满的生父,即便将来满满会由本君抚养,可她到底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那是永远都抹杀不掉的事实。王主帮你除籍,一则给你自由之身,二则也是替满满考虑。你若洗不清罪奴身份,将来遇到满满,按规矩得给她磕头请安,就算你跪的下去,你以为她小小年纪折煞得起吗?”

  “奴、奴才......”苏珂这话颇有几分道理,他被堵得哑口无言,翻身趴在榻上又嚎啕痛哭。

  孤鸾主动拍他肩膀安抚,“行了,再这样哭,身子会垮的,眼下最重要的不是伤心难过,而是林小公子的身后事。”说完又恳求苏珂,“还望君上主持大局,奴才也会尽力帮衬。”

  苏珂没有推辞,“本君这就吩咐布置灵堂,明儿再派人从顺天府把林小公子的尸身运回来,请僧尼超度。”

  “有劳君上。”孤鸾亲自送苏珂出门,等走到院中又感激道:“林公子接连两日冲撞君上,君上却不计前嫌为他向内侍讨情,真乃宽宏大量,奴才替他谢谢您。”

  苏珂略带自责地叹了口气,“若非因为本君,他也不会有今日之痛,原是本君对不住他,自然要替他担待些。况且那内侍肯保守秘密,并不是瞧本君面子,而是忌惮皇贵君与王主,本君不敢居功。”

  说完在莲蓬的搀扶下准备离去,转身之际却忽然惊呼,“王主!”

  自打八月十五被承珺煜带走,已将近两月没见过玹铮,先前多次求见,都遭玹铮拒绝,想不到竟在此处相遇。

  他情难自控,眼泪扑扑簌簌淌了下来,心中有千言万语要对玹铮倾诉,于是拖着伤脚迫不及待地奔了过去。

  哪知玹铮根本没理睬他,而是与他擦肩而过,直接走到孤鸾面前,“听说绛心吐血了?”

  “是。”孤鸾先瞅了眼苏珂,随后才仔细答道:“王主不必着急,经薛太医救治,林公子并无大碍。”说罢闪身让路,“您是否要进去瞧瞧?”

  玹铮迈了一步,又退了回来,“算了,这时候就算进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还是等过些日子再来的好。”

  孤鸾明白玹铮是想等得到卓念颐的消息后再来解释,也不勉强,“既如此,我先进去照顾林公子,王主自便。”

  “去吧。”玹铮点了点头,转身往院外走,然当经过苏珂身边时,砰的被苏珂抓住。

  苏珂泪眼婆娑,凝眸相望,声音满是哀求,“王主,今儿宫里来人了,下侍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向您禀报。”

  “不急,本王晌午吃多了酒,如今乏得很,要先回长信殿休息。”玹铮见苏珂不撒手,便攥住苏珂腕骨,硬生生地将他柔荑掰开,眸光淡淡地扫过他的脸,最终落在他受伤的脚踝处,“既然行动不便就好好将养,有事让杨沐代劳。对了,淑君与顺卿得知你受伤都十分关切,赠了许多补品,稍后让信陵给你送去。”

  “王主......”好不容易得见玹铮,他岂肯放弃,跟着玹铮蹒跚了两步,摇摇晃晃险些摔倒。玹铮托了他一把,然语气透着恼怒,“你好歹也是亲王侧君,又掌管庶务,当着这么多奴才的面哭哭啼啼、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说完将他甩开,大步流星地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莲蓬扶着他,见他浑身上下抖个不停,既害怕又担忧,“主子。”

  “本君...没事。”他咬了咬牙,在数道或揶揄或同情的目光中抹了把泪,“走吧,回星阑阁,传各处管事。”

  次日,灵堂布置完毕,林绛心执意守灵,其间哭晕了数回。玹铮虽心疼,却不敢露面,只让孤鸾暗中盯紧了照料。

  裘珵被玹铮命人从教坊司接来陪伴林绛心,林绛心见到亲人,又大哭了一场,然经裘珵开导,总算肯进些水米。

  时光飞逝,转眼过了头七。

  次日清晨,孤鸾、裘珵陪同林绛心出城送殡。

  然还没走出几条街,队伍忽然停住,有仆从前来报信,“杨公子,对面也有户人家送葬,同咱们的队伍撞上了。”

  孤鸾挑眉,“谁家的?”

  “冷、冷尚书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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