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当然选择谅她(17-20)_撩汉这件小事[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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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当然选择谅她(17-20)

  早上,龙王罕见的传苍龙王宫最年长的一位老嬷嬷,前来凤宫问话。

  王后还在房中梳妆,内殿只龙王一人,早早摒退了左右。

  老嬷嬷曾侍奉过已逝的王太后,算是三界仅存的见过年少时龙王模样的人之一,虽然老态龙钟,脑筋却依然清楚,问了几声不知陛下有何事询问,可龙王始终一字不说,坐在正前方的主座上低头沉思。

  老嬷嬷便忐忑起来,正不知所措,忽然听见背后有小孩的声音,天真中带着几分嘲弄,脆生生道:“婆婆,他不好意思问你呢。他想知道——当年我祖父祖母同房时,怎么才能不生孩子。”

  龙王薄唇紧抿,不为人知的心思给人戳破,多少有些恼恨:“沉婴,这等……话,是你该说出口的么?”

  阿婴看也不看他:“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九万岁了,父王——”他咧嘴笑,露出白森森的小牙齿:“——不是九岁。纵然我长不大,没有情思,但我又不是白痴。阿娘去东海,我也在,亲眼瞧见阿娘和怀贞鬼鬼祟祟的,真是莫名其妙……阿娘恨极了自己的父皇,却对怀贞怀惜还是极好的。怪了,明明她倒霉嫁给了你,有怀贞一大半的责任。”

  龙王听到‘倒霉嫁你’几个字,明显眼神不悦,但思及昨夜与爱妻的温存,心中甚是温柔喜悦,便不想搭理阿婴,只道:“在下界时,你娘一向不喜同女流之辈斤斤计较,更何况自己的亲人,而你——”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淡淡道:“成天算计家长里短,三界的流言蜚语更是信手拈来。阿婴,你身为铮铮男儿,应当以三界苍生为重,家国大事才是你应该过问的——”

  阿婴冷笑:“我这不是像你么?所谓的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话……不全是你念叨给我听的?你以为我是颗蛋,你就可以畅所欲言了,呵。父王,你那些碎碎念,听的我当真烦不胜烦,当年我在蛋壳中,耳朵还没长好,就已经生老茧了!”

  “沉婴,你目无尊长,我……迟早教训你。”龙王心里气极了,眼角余光瞄一眼外面,心想等下素澜该来了,便问那尴尬至极、只好装聋作哑的老嬷嬷:“……有办法么?”

  老嬷嬷忙点头,道:“自然,自然。”

  龙王心中一颗沉重的石头落下,松了口气,眉眼稍稍舒展:“那便好。”

  ——昨晚,实在控制得……很辛苦,太艰难了。

  老嬷嬷走了没多久,苏兰过来了,见殿内气氛沉重,阿婴直冲着他父王冷笑,赶紧加快脚步进来,将阿婴抱起,问他:“用过早膳了吗?”

  阿婴点点头。

  苏兰笑了笑:“好,阿娘带你去仙界。昨晚忘记嘱咐你,今早少吃点东西,仙界的花灯会有许多美食佳肴。”

  阿婴摸摸自己的肚皮,认真对母亲道:“没吃多少——还是空的。”

  苏兰想去摸他肚子,他却不让,红着脸拍开母亲的手。

  龙王看了他一眼,淡声道:“等你回来,我考核你的功课。”

  阿婴生气了,看着苏兰怒道:“阿娘,你听他——他只会这样,坏我心情!”

  苏兰轻拍他的背脊,柔声道:“阿婴最聪明了,他要考你便考罢,你也不怕的。”

  阿婴气道:“我当然不怕,我就是见了他烦。”趴在母亲肩头,连声催促道:“咱们快走,快走。”

  苏兰清了清喉咙,将他放下来:“你不是有话同你父王说?”

  阿婴跺了跺脚,不想说,便去扯苏兰的衣角,抿着小嘴闷闷不乐。苏兰不为所动,他没了法子,只能磨磨蹭蹭,走一步停一停,到了龙王面前,垂着头生硬道:“你年纪大了,你不爱幼,我不能不尊老——”

  苏兰连忙打断:“阿婴!”

  阿婴不情不愿,低声飞快道:“——昨晚是我不对了。”说完便走,经过苏兰身边,反手一指龙王,哼道:“看在你面子上,我才说的。我可不是真心的。”接着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

  苏兰摇了摇头,走上前,双手捧住龙王的脸,啄了啄他的唇:“那我走了。花灯晚上才会好看,我们回来一定不早了,你还是明天考他。”

  龙王颔首:“也好。”温暖的大手覆在妻子手背上,微微笑道:“早去早回。”

  苏兰点头答应,正要走,又停了下来,瞥了一眼外面,见阿婴在院子里玩,便压低声音问道:“阿婴……他变成龙的样子,你见过么?”

  龙王怔了怔,道:“见过。”

  苏兰追问:“他的逆鳞长哪儿了?不该在他脖子下面么?可摸他的双下巴,摸他的喉咙脖子胸口,都没什么事情,怎的一摸他肚子,分分钟翻脸,又气又恼的?”

  龙王思忖片刻,答道:“没长歪——许是吃撑了,又或者怕痒。”

  苏兰受教了,点点头,过了一会,又笑盈盈的勾住他的颈项,轻声道:“那你呢?”

  龙王低笑,握住妻子纤细的手腕,引导她的手摸过自己的下巴、脖子、喉结、一直按在胸口上,戏谑道:“我身上……有哪一处,是你没碰过的么?”

  苏兰脸上一热,抽回手:“……光天化日的,耍流氓呀?”

  “不。”龙王又笑:“是说你耍流氓。”

  苏兰绷不住,笑出了声,抬手轻轻打他一下。

  又腻了会儿,猛地听见阿婴在外头大喊:“阿娘!阿娘!你不能色/欲熏心——”

  苏兰吓了好大一跳,怕他乱嚷嚷叫人听见,赶紧和丈夫道别,匆匆去找他。

  从仙界回来,果然很晚了。

  苏兰打发了吃饱喝足的阿婴回去休息,回到凤宫,看到龙王正在提笔写信,便过去看了看,见是和神魔交界地守将的通信,随口问了句:“魔族守信用么?”

  龙王身形一僵,低垂眉眼,敷衍:“嗯。”

  苏兰坐在一边喝茶,待他写完信,交于灵鸟带走,这才徐徐问道:“沉楼……你可有什么瞒着我?”

  龙王素来不会骗人,有话不想说,那便是长久的沉默。

  “不想说呀?”苏兰也不逼他,目光在他身上绕了一圈,无甚所谓地点点头,话锋一转:“那换个问题。赐婚旨意下来前,我见过你吗?”

  这个问题,龙王依然不想回答,可是刚才已经有所隐瞒,这次害怕妻子生气,便模棱两可道:“瑶池仙宴,祈天台祝祷……不都会见面么。”

  苏兰知道他有心糊弄过去,心想他这是学坏了,不过仔细回想……忽然开口道:“是有一次,我从下界历练归来,瑶池仙宴遇见你,带妹妹们向你问好,我倒是没怎么留心,但是走远了,素月对我说——你瞪我,还问我怎么得罪你了……”摇头笑了笑,喃喃道:“我说,不会呀,我行礼问好的姿势都很标准,绝没有出错。素月就说,那一定是老龙王的更年期到了——”

  龙王抿唇,很有些尴尬,出声道:“素澜!”

  “好,我不说了。”苏兰从善如流,腻在他身上撒娇:“让你说……你倒是说嘛,总有个理由罢——当年我和朱雀王、玄武王,那好歹还算有点交情,曾聚在一起吟诗作对、附庸风雅。可你……我又不怎么认识你,你不想娶我怀嘉姑姑,娶我作甚?”

  龙王淡淡道:“我认识你,足矣。”

  苏兰气结:“什么叫足矣?你觉得足够了,我觉得不够……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总不至于我……我还小,你就惦记上了?或者……你是不是偷瞧了我沐浴——”

  龙王听她越说越不像话,低叹道:“成年了,没见你沐浴。”

  苏兰左思右想,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目光狐疑地停留在他脸上,心想他是打定主意不肯说了,干脆换了个法子,软声道:“那我问,你点头摇头,总行罢?”他还没说话,飞快地在他唇上亲了亲:“我当你答应了。”

  龙王失笑。

  “我成年了。那……你是在帝宫认识我的吗?”

  摇头。

  “上界?”

  摇头。

  “仙界?”

  摇头。

  “……凡间。”

  点头。

  “我和妹妹们在一起吗?”

  点头。

  “我……救过你吗?”

  点头。

  “你确定是我救的?不是素月,素婳,素乔?”

  点头。

  “我们……说过话吗?”

  龙王便不知该点头或是摇头了。

  说过吗?

  她是说过的,他却根本没办法答话。

  苏兰注意到了他眼里的犹豫和纠结,愣了愣,也在苦苦思索,所有见过的、救过的凡间男子,可想来想去,不应该呀,自己救的,不就只有一个可怜的老妇人和一条狗吗?

  于是问他:“当时你是女人吗?”

  龙王一怔,下意识的摇头。

  那就是狗了。

  现在想起来,那条旺财……是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虽然瞧上去应是青壮年的狗,却一点也不活泼,平时不吵不闹,隐约有一种老态龙钟的稳重。

  ——都说的通了。

  苏兰恍然大悟,再看着他,便带上了几分忍俊不禁的笑意:“原来不是人,难怪了。我就说那条狗好生奇怪,又不是哑巴,怎么总不爱叫唤呢……唉,好端端的,你投什么畜生道?堂堂众神之巅威震四方的青龙王,怎会落魄到——”

  忽然想起那时候,自己在下界,定时会和楚修书信传情,还有……灵鸟带来的红豆和花,好像……都给那条饿的发疯的旺财咬坏了,如今想想,他估计也不是饿了……脸颊控制不住的发烫,不禁低下头,说不出话。

  龙王倒没想到这些,只是觉得尴尬和窘迫,低低道:“当时战况危急,天劫将至,我无法在下界久留,所以想尽早归位。”

  苏兰怔怔出神,突然惨淡的一笑,落下两滴清泪,摇头道:“……傻的。何苦牺牲至此,你以为众神之巅真有几个人念着你的好?”

  龙王伸手抚去泪珠,柔声道:“不是有你么。”

  苏兰一时觉得心酸,一时又心疼,抱着他深吻了会儿,喘了口气,眼睑低垂,轻轻笑了一声:“那……当时在凡间,你伤好了些,我给你洗澡,可不是都给非礼完了。”

  龙王脸色微红,拦腰抱起她向床上去。

  罗衫半解,玉肌雪肤。

  他的手抚过掌心底下细腻如凝脂,洁白如美玉的肌肤,感受到妻子微微的颤栗,喑哑调笑道:“风水轮流转——总是公平的。”

  龙王一早起来,神清气爽,身心舒畅,本想去东宫,心平气和的找阿婴谈一谈,谁知刚靠近大殿的门,听见里面传来儿子空前震怒的尖叫:“这个蠢货!混账王八蛋!我恨他,恨死他了!这次若害我失去阿娘,我……我杀了他!”

  龙王皱眉,刚踏进内殿,阿婴瞧见了他,露出阴森至极的冷笑,把一张破破烂烂、勉强拼凑完整的信纸,猛地扔到他脸上,怨恨道:“你为什么瞒我?你——你可知你惹出了多大的祸端!”

  “你到底在说什么!”龙王不知他为何这般疯狂,按住了他乱挥乱舞的小手:“——说人话。”

  阿婴挑眉冷笑:“你这个时候想到说人话了?你早干什么去了!我问你,那个司画小仙,那个奸夫,他压根没死,对不对?他回魔界了,他去当什么鬼的太子了,对不对?!”

  父亲毫无血色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阿婴当即尖声打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早发现了!你自以为你很厉害,可以瞒天过海?掩耳盗铃……愚蠢!还记得下界的时候,阿娘说的那个王子救公主,杀恶龙的故事吗?你这么蠢的龙,真活该让人斩了!”

  龙王紧紧按住盛怒中快现出龙形的阿婴,深吸一口气,艰涩问道:“你……如何知晓?”

  阿婴甩开他,一脚踩在信纸上:“你自己看!你不是懂很多字,念过很多书吗?你来读给我听!”话是这么说的,他却自己把信拿了起来,恨恨道:“那天,灵鸟带来了一封信,所有人都以为是你的家书,可阿娘见了,吐了一口血,把从帝宫带来的字画都烧了。”他抖开信,扫了一眼,声音发颤:“人生若只如初见……故人心易变……比翼连枝当日愿,魔界长离太子。”

  龙王定定地立在那里,容色惨白,脸上没什么表情,唯独一双琥珀色的细长双眸,却有骇人的戾气蛰伏。

  阿婴把那好不容易拼凑完整的信,撕得粉粉碎,咬牙道:“当日阿娘烧了信,我便想方设法,阅览无数古卷,得仙草仙花,修习古法秘术,于灰烬中,让这封信重现原貌……可我想不明白,那个奸夫怎么想到给阿娘写信的?怎么知道阿娘变心——啊呸,眼瞎看上你了的?……都是你,你整天写信回来,迫不及待秀恩爱,肯定给他看见了。你害死我了,害死我了!”

  他坐地大哭,使性子,指着龙王命令:“你去跟阿娘说清楚,坦白从宽。长着嘴就是说话用的,你——”转念一想,改了主意,撒开小短腿往凤宫跑去:“我不指望你了,指望你有个屁用!趁早缝了你那张嘴罢!”

  苏兰闲下来,拾起荒废已久的笔,难得有心情画了几笔花鸟,忽的听见远处阿婴哭叫不休的声音:“阿娘!阿娘!”便起身出去,暗想怕不是阿婴被他父王罚了,过来哭诉,有些为难,正纠结该怎么安慰,帮大还是帮小,胖乎乎的身躯冷不丁投进自己怀里。

  阿婴哭的泣不成声:“阿娘,我要你指着月亮发誓,你永远不会抛弃阿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会!”

  苏兰安抚道:“好好好……”又瞄了一眼窗外,为难道:“……没有月亮。”

  “那你指着金乌发誓!”阿婴不依不饶,紧紧抱住母亲:“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你将来去哪里,你都不会丢下我!”

  苏兰便举起一只手:“不管将来——”

  “等等。”阿婴忙打断,扭捏了半天,小小声道:“你、你捎带上他。”

  苏兰好笑,故意问他:“捎带上谁呀?”

  阿婴抽噎着,闷了半天,悄声道:“外头那条老龙。”说完,急忙瞪着苏兰,正色道:“我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我自己——阿娘,我不去魔界,我这么英俊又天资聪颖的幼龙,那些坏、坏人……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他们会背着你,剥我的皮,抽我的筋,拆我的骨头,吃龙肉,喝龙血,我不要,不要!……呜呜,阿娘,你快发誓,你不抛弃我,也不……抛弃他。”

  苏兰咳嗽了两声,状若不经意地瞥了眼殿外,知道龙王肯定隐匿在暗处,心中叹息,抱着阿婴认真道:“我是神族的公主,天选帝女,又是青龙族的王后,有生之年,若非随夫出征,断不会踏入魔界半步。”

  阿婴立刻不哭了,在母亲怀里赖了会儿,跳了下来,欢欢喜喜跑了出去。

  看见藏在阴影处的龙王,冷哼一声,拉下脸,给了他一个‘你欠我一个亿’的眼神,拍拍屁股,哼着小曲走了。

  同时,殿内传来苏兰的声音:“……你到底进不进来?”

  龙王便慢慢走了进去。

  苏兰看着他,直摇头叹气:“你瞧,我等着你来跟我坦白,结果……还是你儿子说了。”

  龙王神色依旧有些黯淡,眼底隐隐却又有喜悦之色,甚为矛盾。

  苏兰心疼他,清楚这么久以来,自从他发现楚修是长离太子后,肯定日夜难安,即使自己回来了,他也依旧提心吊胆,便开口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可是在议和时?”

  龙王迟疑道:“再……早一点。”

  苏兰又问:“那就是在战场上狭路相逢了?”

  龙王低下目光:“……还要早。”

  苏兰吻了吻他的脸颊,语气温柔:“你说。”

  龙王握住她的手,缓缓道:“那年……你父皇派他上战场,我得知时,他已经死了,但是尸首……不对劲。后来,听闻长离太子回归魔界……隐约猜到些许。”

  他说隐约猜到,那肯定他当时已经能确定。

  苏兰叹了一声,苦笑道:“你早该告诉我的——罢了,若非亲眼见他书信,我也未必会信你。可是沉楼……”贝齿在粉唇上留下一排印子,闭上眼静静道:“我不会去魔界,即便当年得知他死讯,痛彻心扉时,我也不去。我不怕六道轮回台的罡风,我可以为他违抗天命,可以为他赴汤蹈火,为他死,为他灵魂永受炼狱之苦……可我是众神之巅的帝女,怎能投敌叛族?”

  睁开眼,忽而对他眨眼笑了笑:“别吃醋。都是陈年旧事了,这些待遇,现在全是你一个人的。”

  龙王片刻怔忡,醒过神来,细长的眸中满是柔情,便想抱住她亲热,苏兰惦记着——等下得去看看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九万岁小宝贝儿子,不愿意跟他白日宣淫,躲开了他,问道:“对了,刚才你和阿婴又吵架了罢?他可说你什么了?”

  龙王坐下,定了定神,面无表情道:“他说,我长了一张嘴不会说话,不要也罢。”

  “这孩子……牙尖嘴利的。”苏兰见他假作平静,心里定叫阿婴给气着了,便想时间尚早,小小的白日宣淫一下下,也无不可——便主动投怀送抱,亲亲他:“怎会不要也罢呢……还可以用来亲我呀。”

  到了晚间,忙碌了一天,又陪阿婴看了一部电影,苏兰总算得空回宫洗漱,出来时,蓦地看见应白虎王邀约外出的龙王,又见他眉眼间有些倦怠,忙问:“这么早回来了?不和虎王一起饮酒谈心么?”

  龙王简略道:“本是准备了酒宴,可席间……虎王和怀惜吵了起来,掀翻了桌子。”

  苏兰:……

  龙王无奈的长叹:“白虎太子请我劝几句,我便劝了……”皱了皱眉,不悦道:“虎王性情暴烈,年少气盛时也罢,过了这许多年,依旧性烈如火……不成体统。”

  苏兰看他那样子,猜想他估计劝了几句不中听的,虎王一怒之下回嘴了,以至于他心情不快,便笑道:“酒席没吃成,饿吗?我叫人传膳——”

  龙王淡淡一笑:“我没什么口腹之欲,也只见了你会想吃干抹净。”

  苏兰看了他一眼,轻哼了声,还是吩咐下去,命人准备一些点心甘果。

  既然如此,龙王便道:“素澜,陪我下盘棋。”

  “好呀。”摆上棋枰,盘腿坐于窗下,抬头看他:“你别让我——就算你让我,我也不会客气的。”

  龙王散漫道:“无妨。”待侍女奉上精致的糕点仙果,恭敬地退下,才苦笑了下,道:“夫妻之间分什么胜负?当年……叫你陪我下棋,不过是想借此多瞧瞧你。”

  苏兰抬起头,望着虚空想了想:“我当时也觉得你想看我——”无奈地笑了声,叹道:“之前催了你几次,问你是否想我侍寝,你又不答,下棋时见你盯着我看,我便暗自揣测——也许你想看清楚我的脸,决定是否睡我。”

  龙王道:“我早就见过你,怎会不知你的长相……”

  苏兰原本同他开玩笑,他却当了真,便故意逗他:“我怎么知道?原因多的很,也许你老花眼了,有时候看不清呢。”

  龙王眼神一沉:“素澜!”

  苏兰笑了,过去亲他:“说笑呢,谁有我夫君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呀?”

  龙王低低道:“……我不与你开玩笑。”

  “好好好,不开玩笑。”苏兰给他剥果子吃,随口问道:“怀惜姑姑和虎王怎么了?”

  龙王淡淡道:“怀惜擅音律,背着人请了个宫廷乐师,虎王听闻后大发雷霆,把那乐师打伤了。怀惜和他吵了起来,一直吵……”他抿唇,皱起眉,明显有些头疼:“后来虎王说要杀了那乐师,怀惜哭着跑了,我先行回宫,不知到底怎么样了。”

  “哦,我知道。”苏兰漫不经心,剥好仙果,递给他:“虎王不对。那宫廷乐师又不是风流倜傥的小郎君,满头白发,满脸皱纹,佝偻着背脊走路,只一手曲子弹的当真妙极了,担得起绕梁三日四字,虎王有什么看不惯的?”

  龙王低下眼眸,语气更淡:“我也这般想,劝了他几句,于是他说,这些弹琴的画像的都不是好东西,说我吃了这么大的亏,还想害他也吃亏。”

  苏兰刚放到自己嘴边的果子,直接掉到了地上,红着脸轻轻推他:“别翻我的陈年旧账。我当年才几岁呀,你让让我。”

  龙王搂住她的纤腰,微微一笑,忽然开口道:“他不愿意为了怀惜学音律,我却……素澜,你喜欢什么,我便学什么。”

  苏兰笑道:“那简单,我喜欢看电视,你陪我看好了。”

  龙王:……

  下了一局棋,龙王状若心不在焉,问道:“你早上说的,都是真的么?”

  苏兰不知他指的什么话,又想也没什么要紧的,便道:“当然。”

  龙王沉默片刻,缓缓道:“那年你在帝宫酿的清酒,我也要知晓配方。”

  苏兰一愣,不好意思说那么久以前的事,配方什么的,自己都记不清了,更不想他失望,便答应下来:“好。”

  龙王神色稍缓,似乎真的有些高兴,又道:“你送我一个玉佩。”

  ……

  苏兰立刻就知道是哪一句了。

  ——这些待遇,现在全是你一个人的。

  想来,他是亲眼见过长离太子,那人……原来还带着玉佩。

  抬眸看着低头凝视棋局,假装认真思考的夫君,笑了笑。

  曾经对那人的好,他想要全盘接收。

  可那玉佩……

  苏兰起身,翻了翻几个首饰、珠宝盒,挑了几个给他看:“你选一个。”

  龙王扫了一眼,上界的美玉翡翠,自然远胜于下界的低等白玉,然而……“罢了。”

  苏兰只得作罢。

  晚上与他相拥入眠时,才想起来——那块赠予楚修的白玉双环佩,大概好像应该,是旺财捡回来的。

  是他送给自己的。

  这……他心里定是委屈极了。

  苏兰多亲了他几下,叹了口气,摇摇头。

  这一年的帝宫瑶池仙宴,青龙王帝后同行赴宴,言行极为亲密恩爱,众神仙见了,无不以为见了鬼,又或是各自的天劫将至,白日出现幻象。

  阿婴跟在父母身边,最近在父亲的整天骚扰和唠叨下,他被迫读书修炼,消瘦了一点,但背后的金壳依旧不见脱落的迹象。

  苏兰很担心,分明有一半时间用来陪阿婴睡,可怎么蛋壳都不曾松动。

  问了龙王,对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摇头,说了声算了。

  宫宴进行到一半,阿婴不知去哪里玩耍了,龙王则因辈分高,没能推脱掉,又不知被谁叫去调解矛盾——苏兰觉得好笑,他上回在白虎王宫受了气,早打定了主意,旁人的纠纷,他听听就是,绝不开口。

  寻素月、素婳几个说了一会子的话,苏兰便从乾坤袋中取出了琉璃瓶,回到未曾出嫁时所住的仙宫,想舀一些池中水,带回去研究当年的酿酒配方。

  如今的天帝和天后感情甚好,并没有太多的妃子,儿女自然也少,只有两个小公主,苏兰的宫殿还没分给别人。

  昔日的主人离开多年,又不曾迎来新的主人,这个地方实在冷清,就连侍女们也懒怠,都跑到前边瞧宫宴的热闹。

  苏兰盖紧了琉璃瓶,重新放进乾坤袋,忽然听到一声轻轻的响,就在附近。

  回头,猝不及防的……看见了那个人。

  素衣长袍,白衣胜雪的清雅少年,本应是惊艳了时光,温柔了岁月的存在,本应是心底珍藏的、掩埋的伤痛。

  ——终究,物是人非。

  苏兰站了起来,淡淡道:“你好大的胆子。”

  长离太子浅笑道:“如今两界修好,故地重游……几万年不见,素澜,别恼我,对我笑一笑。”闭上眼睛,苦笑道:“太久了,久得我快分不清梦境与真实。梦里能见你,醒来却是天涯海角……”停顿片刻,声音轻了下去:“我太想念你了。”

  “便是两界休战——”苏兰暗自戒备,手腕上一圈白绫若隐若现,法器星河在手,稍微安心了点,冷冷道:“你不请自来,叫我夫君见了,定会杀了你。”

  长离太子温和的目光落在星河上,又抬眸看向苏兰,语气柔软:“素澜,你要同我动手么?”

  苏兰盯着他,过了一会,坦然道:“我好像打不过你。”

  长离太子微笑:“你又怎知,面对你,我不会束手就擒呢?”

  苏兰只当没听见,继续道:“我打不过你,但能拖到我夫君来——”

  “为何几句不离他?”长离太子出声截断:“别提他,我不想听。”他走了几步,正好站在一座小桥之上,微风扬起他墨黑的发,纷纷扬扬。“你说的对,我不是龙王的对手,但那又如何?我一死,休战协议作废,神魔两界战事再起,总有人拼了命替我报仇,他未必能全身而退。”偏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昔日恋人:“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因此至今没有动作。”

  这么多年了,情谊不在,彼此之间的了解,却是丝毫未曾改变。

  苏兰便有些不耐烦,问道:“你想怎样?故地重游——游完了,还不速回魔界?”

  长离太子转过身,衣袂飞扬,对她伸出手,一字一字定定道:“素澜,随我回去,你永远是曼陀罗宫唯一的女主人!”

  苏兰的目光,从他俊秀的容颜,移到他腰间的玉佩上,忽然凝视着他,展颜一笑:“有几句话,一直想问你。”

  长离太子见她突然笑了起来,宛如仙宫千树万树的花刹那绽放,恍然失神:“你问。”

  苏兰慢慢向他走去,开口:“我为你历尽六道轮回台的罡风——那年我在轮回镜中,见到你的身影。你分明在魔宫,又为何会出现在下界?这是你的作为么?”

  长离太子沉默许久,闭上了眼:“是。”

  “让我猜猜,你到底想干什么。”与他尚且有一段距离,苏兰停住脚步,神色冷了下来,盯着他道:“你以你的容颜身体,幻化出一具虚假的肉身,那是你造出来的,根本没有灵魂心智——你将它投入六道轮回中,期待我也许能看见。”

  “一具无心无魂的**,进入六道轮回,什么样的魑魅魍魉、怨鬼幽魂都能钻进去——所以下界的那个‘你’,性格总是坏多于好,恶劣多于良善。而我……灵魂受轮回台的罡风所伤,亦是残缺不全,又是天选帝女之身,私自入轮回遭受天谴。因此,轮回数次,无一次能与你白头偕老。”

  “所以,你究竟为何这般作弄我——”见他似乎想开口,淡淡一笑:“你不说,我也心知肚明。我和龙王成亲数万年,育有一子,你怕我终究对他动了情,等闲变却故人心,忘记你我当年之好,所以用计使我不能对你忘情。”

  风吹过,白茫茫的仙气在脚下流动。

  苏兰叹息道:“修,你又知不知——若没有你横生枝节,我还在等你,等你来接我。倘若那时我依然不知你的真实身份,不知你是魔界中人,也许你来了,我会义无反顾的随你走。”

  长离太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脸色渐渐淡成苍白。

  命运弄人。

  天道待他,为何如此刻薄,如此不公?

  他沉浸在往日的记忆和伤痛中,不曾留意——不远处的女子忽然出手,星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袭来,他下意识地避开,顿时腰间一松,低头看时,却发现那个佩戴了数万年的白玉双环佩……不翼而飞。

  他抬眸。

  苏兰一击得手,已经远远退开,紧紧握住玉佩,心有余悸。

  长离太子淡笑道:“送了人的东西,岂有讨回去的道理?”

  苏兰理直气壮回答:“本是我夫君的东西,不该送你,如今自然得要回来。”

  长离太子又笑了笑,只觉得这般斗嘴,带来了久远的温馨记忆,心头又是疼痛,又是温暖,受尽了凌迟。

  他正想说什么,忽然天色暗了下来,抬头看去,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砸下。

  不多时,雷声大作,闪电撕破众神之巅的上空。

  苏兰变了脸色:“神魔两界议和不易,你真想成为千古罪人?你死了没什么,你父亲必将拼死替你报仇,你不在乎你父亲的命,我却在意我夫君的安危!”

  长离太子不语,只是看着她,唇角的笑意苦涩而温柔。

  苏兰感受到了熟悉的压迫感,知道龙王必定在附近,怒道:“还不快走?!”

  长离太子平静道:“素澜,记住,今日我离开——那也是为了你。”

  白影一闪,瞬间失去了踪影。

  苏兰长长舒出一口气。

  几乎就在下一个瞬间,龙王和阿婴一前一后出现在跟前。

  苏兰还没来得及开口,龙王一眼瞥见妻子手里的玉佩,原本阴沉森冷到了极点的双眸,刹那划过暴怒的火焰。

  ——寒冰烈火。

  众神之巅的这一场雨,怕是没有三五天停不了。

  “沉婴。”龙王不再看苏兰,冷冷道:“看住你娘!”

  不等阿婴回答,他已然失去了踪影,暗沉沉的云层下,忽然出现苍龙庞大蜿蜒的身躯,直破云霄,眨眼之间便不见了。

  苏兰一手搭在额头上,仰头看天——长离太子肯定走不远,龙王则是一瞬千里,所以他到底想追去什么地方?

  阿婴撑了一把小伞,把另一把递给苏兰,悠闲地捧着一只蟠桃啃,说几句风凉话:“阿娘,你那小情郎叫父王找到了,可没命了,西天佛祖都救不了。”

  苏兰撑开伞:“西天佛祖救魔界中人作甚?”

  阿婴眨了眨眼睛:“你不担心吗?”

  苏兰只是摇头。

  追不到的。

  帝宫弯弯绕绕的小道,隐蔽的地下密道——那个人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走。

  怎么也想不到,他竟有胆量孤身前来……但这些密道终究是个隐患。

  等龙王回来了,等那个人回去了,还是把密道的图都画出来,叫皇兄趁早处理的好,省的以后那个人脑子一热,又打算故地重游,破坏两界和平。

  阿婴坐在石头上,晃动两条腿,吓唬母亲:“当心父王又把你困上七天七夜。”

  苏兰弯腰看他:“你替我求情呀。”

  阿婴嘟嘴:“我能顶什么用?他才不理我。”

  苏兰也头痛。

  过了大半天,龙王总算空手回来了。

  阿婴也不管依旧打雷闪电的天,指了指龙王,拍手笑起来:“你瞧瞧,可不是王子回来救公主了?就是王子实力不济,斩不了你这条恶龙——阿娘,你怎不跟他走呢?人家千里迢迢来接你。”

  苏兰瞪他:“少火上浇油。”

  然后便去拉龙王的手,他不理,拂袖就走,她只好亦步亦趋跟了上去,从沉楼、陛下、夫君,一直叫到老公,厚脸皮纠缠了半天,他才不走那么快了,好让她追赶上去,牵住他的手。

  回到苍龙王宫,龙王第一个便招来无名,责问为何会有魔界中人偷入神界,神魔交界地的将领都在干甚么——发了几个时辰的脾气,定下行程,过几天亲自前往守军阵营,制定布防巡逻等等事宜,这才冷着脸进凤宫。

  他的小妻子躺在榻上,手里拿着白玉双环佩,似乎心情不错。

  龙王恨起来,冷声道:“留个定情信物,别后好相思,他日好相会么?”

  苏兰看了他一眼,哼了声,收起玉佩,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窗外一声惊雷。

  龙王气结,咬牙道:“你回答我的话——”

  “你想我说什么?对呀,就是定情信物,然后你又要发疯了,是不是?”苏兰爬起身,抿紧唇,将玉佩丢向他:“拿去。不是你想要么?我费尽心思抢了回来,你又给我脸色看。你委屈,我还委屈呢。”说罢拉起被子,靠墙躺着,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旁边有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苏兰心里想笑,忍住了,只当他不存在,继续装睡。

  龙王抬手,想去碰她肩膀,让她转过来——手举到半空中,却放了下来,低声道:“……当年,凡间有个富家少爷不想要,丢了玉佩,我捡了回来。”

  没有反应。

  他又抬起手……好一会,还是放下了,声音更低,有些消沉:“我送了你,为何你转送给了他人?”

  苏兰绷不住,转身抱他,手指点在他淡色的唇上:“民间这许多仙女思凡的故事,自然是与凡间男子,谁会想到……一条狗身上呀?当年我最为珍视他,便将玉佩给了他,如今对他没了情意,你想要,便抢了还给你,就这么简单而已。”

  龙王一条手臂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拿着玉佩,交给苏兰,说道:“……你送我。”

  “我不是已经——”苏兰停下了,心知方才扔了给他,他觉得不作数,便接了过来,半坐起身,双手献上,诚意十足:“这是臣妾的一片心意,愿陛下珍之重之,不离身侧——可以了罢?”

  于是龙王拿了回来,放在枕边,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细细吻她颈侧,闷声问:“方才……吓到你了吗?”

  “电闪雷鸣啊,现在都快习惯了——”

  “不。”龙王身体有些僵硬,淡淡道:“不是。”

  苏兰一怔。

  在帝宫时,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本体。

  刹那间耳旁响起许许多多的声音,那是从小到大在帝宫长大,听过了无数遍的话语。

  ——他们面目可憎的兽族……

  ——不过是四只野兽……

  ——怎配与我们高贵的神族……

  苏兰心口微微泛疼,但却不叫他瞧出来,笑道:“你是赖皮狗的时候,我嫌弃你了么?不还是帮你沐浴上药?”纤细的胳膊缠住他,轻柔道:“更何况是现在。我丈夫多威风呀,龙啸九天,威武的很。”顿了顿,又道:“沉楼,你怎样……我都是喜欢的。”

  上方传来他低低一声笑。

  苏兰便以为雨过天晴了,可突然听他道:“……明天不起了。”

  “……”

  衣衫褪下一半,他又道:“……后天也不起了。”

  ……

  一年后。

  苏兰从白虎王宫回来,头疼的厉害。

  真是……太能吵了。

  继上次的宫廷老乐师风波后,这次白虎王在宫殿时,现了一次原形,结果怀惜姑姑没留神,乍然一眼看见,吓的半死。

  白虎王便与她吵了起来,吵到最后,更是恼羞成怒:“妈的上次龙王只身赴神魔边界,不是龙形飞过去的吗?你侄女怎么跟下头人说的?好威风,好英武,好喜欢——他娘的,老子身为下界万兽之王,难道不威风、不英武?你那是什么眼神——妈的见鬼了吗!”

  怀惜伏在苏兰身上,哭得梨花带雨:“澜澜,你可听见了?他……他谈吐粗鄙,动辄脏话连篇……这日子没法过了!”

  苏兰无奈,只能轻声安抚。

  白虎王冷笑不止。

  怀惜转身指向他,哽咽道:“你还有脸提我们澜澜——我、我还怀疑龙王问天狐一族要了不可告人的东西,迷惑了我们澜澜——”

  苏兰皱眉:“姑姑!”

  白虎王大怒,冷笑了声:“动不动你们,我们,你打心眼里把老子当过你男人吗?!”

  ……

  总算回到苍龙王宫,苏兰觉得走这一趟,比祈天台祝祷还累。

  可是麻烦还没完。

  从外面进来,远远的,就能听见东宫那边,阿婴正在嚎啕大哭。

  苏兰叫了个人过来,问道:“太子殿下怎么了?”

  侍女回道:“禀王后,陛下……陛下一道雷劈了太子的电视,太子闹了起来,和他吵了半个时辰了。太子一直在问,您有没有回来。”

  苏兰心头一惊,忙摆手:“吩咐下去,陛下若还在东宫,太子问起,一概说本宫仍在白虎王宫。”

  每次都是这样。

  一吵起来,阿婴找过来,父子两个谁都不肯让步,那就是帮大帮小的问题。

  罢了,龙王当面管教阿婴的时候,还是别干预,事后劝他就是。

  另一边,东宫。

  阿婴还在撒泼,短短的小手指指向父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本太子要和你割袍断义,跟你……跟你断绝父、父子关系——”

  龙王平静地看着他,淡然道:“那你就不是太子了。”

  ……

  阿婴崩溃大哭:“哇,我要阿娘……你、你赔我的电视机!混蛋、混蛋!只知道……成天管东管西,你……你真关心过我吗?你顶着……顶着父亲的名头,其实就是个太傅、教人读书……练武的老古董!”

  龙王靠在一边,等他稍微安静点了,才道:“你那用法术粘上去的蛋壳,准备背到何时?”

  阿婴大惊失色,愣愣地看着他,连抽泣都忘记了:“你怎知道……”

  “你能瞒你娘,难道能瞒我?”龙王清清淡淡的笑,转身走了出去:“若不关心你,早在素澜面前拆穿了你。”

  【番外—婴】

  阿婴一直觉得,自己是青龙族有史以来天赋最高的小龙。

  早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他便有了自己的意识,缩在蛋壳中,周围是一片黑暗和朦胧,但偶尔会有声音传来,似乎很是遥远。

  他的母亲非常沉默,怀着他的时候,除非必要,绝不开口说一句话。如果有话,那也是对神族的公主们、无名、或是凤宫侍女说的。

  只有一句,是对着他。

  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四周再无旁人。

  凤宫的夜,总是安静得可怕。

  母亲的手抚在隆起的肚子上,语气有些恍惚:“他当真……不来我们见一面?”

  尚未出生,尚且一体两命,又是母子连心,那一刻,阿婴分明感受到了一丝怅然,但也是很淡的一点,细微得完全可以忽视掉。

  然后,母亲轻笑了声,淡淡道:“这样最好。”

  在母亲身体中时,阿婴想,他的父亲一定是个冷漠无情的人,母亲怀胎生子,他却吝啬于哪怕是微不足道的问候。

  后来,阿婴出生了。

  奇怪的是,他却再没有见过母亲,耳旁换成了男人低沉的声音。

  那是他的父亲。

  那个男人和沉默的母亲不同,总有说不完的话,真能从沧海说到桑田,说他如何投胎成为野犬,如何认识了母亲,如何又爱上了她,甚至说母亲苦苦求他拒婚时,若非母亲的心上人是个人微言轻的小仙,不可能尚公主,若非他不愿将母亲让与朱雀太子、玄武太子,也许他真就能答应了……絮絮叨叨的,一直说到七夜暴雨,母亲如何恨毒了他,如何不想见他,因此他只能亲自带阿婴。

  一遍遍的说,一遍遍的说。

  阿婴心疼自己未能成型的小耳朵,又觉得父亲有臆想症。

  母亲恨他吗?

  恨。

  但和什么七夜暴雨压根无关。

  母亲心里有一个人的影子,想到他,便会心如刀绞。

  对父亲所有的恨来源于此,对父亲所有的畏惧,才是那七夜暴雨。

  阿婴努力长大,努力修炼成人,努力破壳而出,努力学说话,然后不停地催促他面瘫的父王,去凤宫、去凤宫、去凤宫……

  他不听。

  有一次实在吵的凶了,阿婴一个人跑去了凤宫,见到了他的母亲。

  九天之上最尊贵的帝姬,背负天选帝女使命的素澜公主。

  母亲多好看呀,有着神族特有的美丽和温柔,说起话来轻声细气的。母亲也会笑,在说父亲自己孵化蛋壳的时候,她就笑了。

  可是有一天,母亲又不要他了,只身前往离宫久住。

  阿婴又开始催父亲,催他去离宫,把母亲接回来……他依然不允。

  父亲只知道人后喃喃念一声‘素澜’,然后苦涩的摇头叹息。真正叫他面对母亲,他却又退缩了。

  阿婴第一次学会了恨。

  恨母亲绝情,恨父亲固执。

  九万年啊。

  多么漫长的年月,他们之间,依旧无一人肯让步。

  阿婴一直不敢长大。

  一来,不愿意乱七八糟的女人碰他,二来,更怕那个沉默隐忍到了极致的男人,见他长大了,青龙一族有了可以托付之人,便再无牵挂,某天忽然战死沙场。

  他还……不能长大。

  再后来,母亲提了和离,父亲大怒,将母亲关起来。母亲逃出去跳轮回台,一次又一次,父亲便守着母亲无知无觉的肉身,等啊等,等啊等,期间最为放肆的举动,居然是抬手摸一摸妻子冰凉的脸颊。

  阿婴觉得,父亲快受不住了,离全线崩溃,也就只差母亲再提几次和离而已。

  不断有人给父亲送来女人,即使没有九天之上神族帝女的出尘绝俗,但也是极美的丽人。可父亲只是不断的把这些人逐出去,从不正眼瞧一瞧。

  母亲追着心底那个人的影子飞蛾扑火,父亲固执的守着母亲直到沧海桑田。

  ——倘若守候的是彼此,该有多好。

  阿婴疯狂地查古卷和杂七杂八的书卷,不止上界的,甚至连仙界的和下界的,也全不肯放过,企图寻找两全之法。父亲责怪他荒废修行,不思进取,他也不管……他一向不管古板的父亲说什么。

  最后,他找到了。

  ——虚虚实实,三千世界,以我为神,主宰沉浮。

  他想到了当一个‘主神’。

  正巧母亲想带着肉身轮回,哄骗了父亲,放她魂体融合,又把他给迷傻了,轻易的逃了出来。阿婴便叫苍龙王宫的侍卫别管不知第几次逃走的王后,跟随母亲纤弱的身影,一同来到轮回台,亲眼看着母亲跳了下去。

  罡风肆虐。

  他勾起唇角,眼底无丝毫笑意。

  母亲失去了记忆,正如他所料。

  他便叫母亲在每个世界中养他,但也只是养他,有什么男人想靠近母亲,他必然招一道雷下来,当场把那人劈死。

  母亲怕他。

  但是失忆了的母亲,脾气却越发的好,虽然不乐意,但也依旧养育着‘他’。

  这样很好。

  第二个世界结束后,阿婴回到众神之巅,听说父亲受了一点轻伤,正在休养。

  父亲口中的‘轻伤’,向来等同于旁人口中的‘伤筋动骨,但不算致命的伤’。

  果然,那个男人是越来越不想活了。

  阿婴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传来无名,叫他旁敲侧击的让父亲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然后建议父亲使用相似的法子,只千万别说是他说的,否则他绝对饶不得无名。

  他那沉默,古板,实在无趣之极的父亲,果然在第三个世界开始后,将他抓了回去,教训了大半天。

  又过了很久很久,父亲分明在宫中,却成天不见踪影,阿婴心里冷笑,不动声色的明察暗访,不出他所料——那个男人爱了太久,守了太久,终究敌不过心之所向,用相似的办法接触母亲。

  阿婴和无名一起看着他们。

  除了太伤眼睛的画面,他和无名都不愿意看之外,其余的多少会关注。

  看着他们相恋相爱。

  看着他们谈婚论嫁。

  看着他们生儿育女。

  不是……很好么。

  他早就知道了。

  那两个人,他的父母,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相配。

  ——终——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终于结束啦。

  最后实在有点赶,因为过段时间确实很忙,而我几天不更文,没灵感了就容易坑,汗,所以只能尽快完结。

  闲下来也许会有长离太子的番外,然后一些小日常,还有欠下的小车车(咳咳),反正不定时放一些作品相关,放在围脖小号上吧,大号依旧放养,我每天登陆那个号只为了取消渣浪的强制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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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篇接档文古言《美人多娇》,开始更

  谢谢各位订阅、潜水、撒花评论、浇灌营养液、投雷的小伙伴们,感谢你们一路陪伴。

  相逢是缘,有缘晋江再聚,无缘天涯相安。

  以及,我一向尊重言论自由,所以不喜欢干预评论区的讨论,针对之前争议性较大的一些点,下面是我自己的看法,不想看的同学们无视就好,千人眼里有千个哈姆雷特,阅读理解都是自己的事,其实没什么所谓。

  首先,凤凰男凤凰女之类,不适用于男女主的身份,想‘凤凰’起来,那必须一方地位相对卑微,借助了对方的家世条件,得到某种好处——素澜不嫁龙王,依旧是九天上的尊贵帝女,享无尽荣华。龙王不娶素澜,那也是权大势大的四王之首。

  第二,我爱你我付出了太多,所以你也必须爱我——错误。爱了,付出了,希望得到对方的回应,完全没有问题。但是认为对方必须回应,那就是一厢情愿。素澜会喜欢上龙王,是因为失忆后下界的朝夕相处,否则即使解开了当年的误会,那也只是相敬如宾的一生。

  第三,生了孩子就会好的,为了孩子忍耐——大错。文中情况不同,涉及政治利益和‘惨死’的白月光,生一个太子是素澜的任务,不能离婚、不得解脱是龙王的坚持。

  但在现实中,无爱的婚姻应该尽早结束,对孩子最大的伤害,绝不是父母离婚后的各自安好,而是时刻生活在分明早就感情破碎还粉饰太平的家庭,父母之间有没有爱,孩子完全能感觉出来。再说父母自己,爱情和婚姻都是一辈子的事,而人只活一辈子,何必留下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的遗憾。

  ——孩子终会长大,会有自己的家庭,而人的一生,主心骨是自己,不该为了别人而活,为了别人一味的牺牲,即使这个别人是你的孩子。

  这一方面,相比起东方传统文化的劝和不劝离,为了孩子粉饰太平,我更支持一部分西方家庭对孩子的正确引导——爸爸妈妈因为理念不同、感情问题分开,但爸爸妈妈依然是朋友,我们也都很爱你。

  第四,责任问题。帝女的任务是生下太子,所以生了,七天七夜受到惊吓,但也不至于怪龙王。产前问无名谁孵蛋,就是暗示如果没办法,她可以来,然而龙王说事在人为,也证明了他确实可以自己来。

  怀孕和生孩子的时候,素澜以为龙王真的一次也没来,大概真不喜欢她,再加上和龙王之间隔了男配一条血淋淋的命,因此绝不容许自己对龙王甚至阿婴心软。

  ——至于为了跳轮回台对龙王用美人计,那是在实力不如对方的情况下,身为女人想到的依靠自身优势的方法,不是知道龙王喜欢她。所以在得手后,才疑神疑鬼,觉得龙王另外有什么计划。

  最后,关于龙王和帝女。这两个人的性格,在正常情况下,属于互补,会是很好的一对夫妻。

  素澜主动,会争取,会哄人,对喜欢的人百分之百的宠,而且认定了一个人,固执到了极点,不失忆的话,不管龙王怎样,对他最多也就是敬爱和亲情。

  龙王被动,情商低,对人不善言辞,脸皮也不够厚,但也很固执,认定了一个人,死活不肯放手,只知道一再的容忍和退让。

  再者素澜只要愿意,那就是长袖善舞,会处理各种人际关系,这也是龙王欠缺的。

  可他们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情况下成亲,所以变成了一个拼命想离,一个死活不离,两个人对峙了九万年,铁了心比赛谁比谁更固执。

  可一旦相爱了,那就是狂撒狗粮秀恩爱的一生。

  就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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