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偶得方帕公主笑谈惹心事
第7章
薛平伯看了看穆冲伸出的手，羞涩一笑，僵硬地避过，挣扎着站了起来。
又是一个践行男女有别的读书人。
穆冲并不觉得尴尬，反而爽朗一笑，抱拳道：“原来是薛兄，多谢相救。”
薛平伯亦抱拳相对，染了斑驳泥迹的面颊上透出一丝微红：“不知姑娘是”
穆冲略一思忖，笑曰：“在下厉冲，寻营一号营将士，如今有军务在身，随军队往西北去。”
“这姑娘怎么会”薛平伯吃惊地瞪圆了双眼，显然对女子参军很是震惊。
“我父亲是军中伙食兵，平乱时战死，军长见我孤女一人，无别处可去，又身手尚好，便收留我于军中。”
脑筋稍一周转，穆冲便编出个新身世。
毕竟她从前在京城总爱扯谎逛花楼，时而是落魄秀才，时而是纨绔贵胄，身份转换间并无压力。
薛平伯毕竟外省来的雅正书生，哪里接触过穆冲这等人物，她随口一说也便信了。
“薛兄受惊了，不如先随军找一处安歇一晚，明日我求军长派兵送你入京。”
穆冲眨了眨一双黑亮的眸子，看起来极为爽利诚挚。圆圆的脸颊虽然盖着路旁的脏污泥水，却掩不住微微的笑意和左颊一枚小小的梨涡。
看着看着，薛平伯的脸颊又红了几分，支支吾吾道：“好，多谢。”
“那在下先行告辞。”穆冲转身欲走，又听得身后传来薛平伯羞赧的声音。
“姑娘，那我那我明日还能与你相见吗？”
问罢，薛平伯似又觉得冒犯，忙低下了头。
“自然。”穆冲粲然一笑，“明日薛平伯入京之时，我会前来告别的。”
穆冲又向前走了几步，书生的声音复又响起：“姑娘”
再次闻言转身，见那人疾步走过来，将什么东西塞进了她手中：“这个送给姑娘。”
说罢踢踢踏踏跑开，再也不敢看一眼。
穆冲不明所以地低头，见手上塞了一块洁白的缎子方巾。
那人看起来也算不得富贵，又历了一场劫染了一身泥，从哪里掏出这洁白帕子的。
她攥着那方巾向马车前走去。
黄宝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着急地将她上下打量个遍：“殿下，我方才只是跟着车滚了一滚，爬出来就遍寻不到您，我还以为，还以为”
说着说着，圆乎乎的小少年竟要流下泪来。
穆冲看到那张软软脸颊上又是泥水又是泪痕，禁不住笑出声来。
“殿下！”黄宝又急又羞，忍不住喊了一声。
“好啦好啦。”穆冲抬手为他擦泪，却不想自己衣袖上的泥尽数留在了黄宝脸上，越擦越黑，穆冲越擦越忍不住笑，最后笑得直不起腰来。
神通广大的宋翊就近找了一处可以落脚的村落。
在军士们的团团护送下，穆冲与黄宝各骑了一匹马，慢悠悠向村子里进发。
一路上，穆冲向黄宝讲了自己是如何得救的，又举起手里的绸缎帕子给他看。
黄宝笑了笑：“从前都是美人赠才子，现在是才子赠英雄，我看这小书生倒像个姑娘哩。”
穆冲也笑：“读书人不都是这个样子，忸忸怩怩，有趣得很！”
说这话时，她脑子里又冒出那张清秀漂亮的脸，每次被她调笑几句，能从下巴尖儿红到额间发丝里去。
谁能想到，那人明明不在身旁，回忆却能从玉京一直追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穆冲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再也笑不出来了。
寻营军在村子落脚一晚，安排穆冲住了当地最好的人家。
穆冲一向心大，在吃穿住行上并不挑剔，头一沾上寻常人家的粗布硬枕头便睡熟了。
她并不知道，她在城外遇到劫匪的事情，只一夜便传遍了京城。
一向与世无争的少年天子难得动怒，在朝堂上向诸臣问话。
礼部尚书黄宣道：“大长公主殿下一向张扬，一出城就被不识泰山的山野毛贼盯上也是正常，要追责只需向京郊亭长定罪即可，无需兴师动众。”
吏部尚书王总春反驳道：“大长公主身份尊贵，一旦她遇刺之事传遍京城，损害的是皇家的颜面。”
督察院左都御史厉泽笑道：“大长公主的逸事众多，若谈到在京城里丢颜面，这也不是第一次。”
此话一出，朝堂之下一片哄笑声，无人再问大长公主现下的安危。
武实帝面红耳赤，竟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朝堂的喧闹于厉深而言，早已远去了，自听到穆冲遇刺那一刻起，他便魂不守舍起来。
大长公主殿下在京郊遇劫，像是一个太平年间的笑话，听起来那么荒诞可笑。
若是换了其他皇族贵戚，怕是早已惊动各部，层层问责了。
可偏偏是她，一向沦为京城笑谈的大长公主穆冲。
这朝堂之上，除却天子与茗和太皇太后，又有谁真正将她放在心上呢？
“太傅大人，太傅大人。”
跪在一旁的蔺一轻轻用手肘碰了碰厉深的肩膀，这才将他从天外神游中拉回现实。
他一抬头，看到天子及堂下众臣皆望向他，眼神各异。
蔺一小声道：“太傅大人，方才皇上问你如何看待公主殿下遇刺之事。”
厉深这才回神，稍加思忖，厉声正色道：“臣以为，此事应该彻底严查。”
天子的颜色这才有所缓和：“太傅大人请讲。”
厉深抱了抱拳，朗声道：“京城之郊，如京门镇守御卫，镇皇城之关。大长公主殿下贵为太祖皇女，身份显贵，随军出城尚且遇劫，更遑论来往百姓。皇族不安，京城不安，何以让天下安，让百姓安？”
一字一句，不卑不亢，掷地有声。
朝堂上的诸臣听了他的话，神情各异，但皆不再异议。
天子遂派兵部与刑部一同彻查此事，务必保证层层审问，不错漏任何渎职之人。
退朝后，厉深刚一走出殿门，便被兄长厉泽喝住：“厉深，你到底要做什么？”
厉深皱眉回首，不发一语，默然等待兄长下文。
厉泽压低声音，怒道：“你明知道西南、西北军事吃紧，朝堂之上不谈边疆大事，却为了穆冲之流耗费两部精力，简直荒唐。”
“城郊尚且不安，更遑论边疆？兄长，我以为我在朝堂之上已说得足够明了。”
厉深面无波澜，不等兄长回话便拂袖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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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平伯看了看穆冲伸出的手，羞涩一笑，僵硬地避过，挣扎着站了起来。
又是一个践行男女有别的读书人。
穆冲并不觉得尴尬，反而爽朗一笑，抱拳道：“原来是薛兄，多谢相救。”
薛平伯亦抱拳相对，染了斑驳泥迹的面颊上透出一丝微红：“不知姑娘是”
穆冲略一思忖，笑曰：“在下厉冲，寻营一号营将士，如今有军务在身，随军队往西北去。”
“这姑娘怎么会”薛平伯吃惊地瞪圆了双眼，显然对女子参军很是震惊。
“我父亲是军中伙食兵，平乱时战死，军长见我孤女一人，无别处可去，又身手尚好，便收留我于军中。”
脑筋稍一周转，穆冲便编出个新身世。
毕竟她从前在京城总爱扯谎逛花楼，时而是落魄秀才，时而是纨绔贵胄，身份转换间并无压力。
薛平伯毕竟外省来的雅正书生，哪里接触过穆冲这等人物，她随口一说也便信了。
“薛兄受惊了，不如先随军找一处安歇一晚，明日我求军长派兵送你入京。”
穆冲眨了眨一双黑亮的眸子，看起来极为爽利诚挚。圆圆的脸颊虽然盖着路旁的脏污泥水，却掩不住微微的笑意和左颊一枚小小的梨涡。
看着看着，薛平伯的脸颊又红了几分，支支吾吾道：“好，多谢。”
“那在下先行告辞。”穆冲转身欲走，又听得身后传来薛平伯羞赧的声音。
“姑娘，那我那我明日还能与你相见吗？”
问罢，薛平伯似又觉得冒犯，忙低下了头。
“自然。”穆冲粲然一笑，“明日薛平伯入京之时，我会前来告别的。”
穆冲又向前走了几步，书生的声音复又响起：“姑娘”
再次闻言转身，见那人疾步走过来，将什么东西塞进了她手中：“这个送给姑娘。”
说罢踢踢踏踏跑开，再也不敢看一眼。
穆冲不明所以地低头，见手上塞了一块洁白的缎子方巾。
那人看起来也算不得富贵，又历了一场劫染了一身泥，从哪里掏出这洁白帕子的。
她攥着那方巾向马车前走去。
黄宝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着急地将她上下打量个遍：“殿下，我方才只是跟着车滚了一滚，爬出来就遍寻不到您，我还以为，还以为”
说着说着，圆乎乎的小少年竟要流下泪来。
穆冲看到那张软软脸颊上又是泥水又是泪痕，禁不住笑出声来。
“殿下！”黄宝又急又羞，忍不住喊了一声。
“好啦好啦。”穆冲抬手为他擦泪，却不想自己衣袖上的泥尽数留在了黄宝脸上，越擦越黑，穆冲越擦越忍不住笑，最后笑得直不起腰来。
神通广大的宋翊就近找了一处可以落脚的村落。
在军士们的团团护送下，穆冲与黄宝各骑了一匹马，慢悠悠向村子里进发。
一路上，穆冲向黄宝讲了自己是如何得救的，又举起手里的绸缎帕子给他看。
黄宝笑了笑：“从前都是美人赠才子，现在是才子赠英雄，我看这小书生倒像个姑娘哩。”
穆冲也笑：“读书人不都是这个样子，忸忸怩怩，有趣得很！”
说这话时，她脑子里又冒出那张清秀漂亮的脸，每次被她调笑几句，能从下巴尖儿红到额间发丝里去。
谁能想到，那人明明不在身旁，回忆却能从玉京一直追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穆冲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再也笑不出来了。
寻营军在村子落脚一晚，安排穆冲住了当地最好的人家。
穆冲一向心大，在吃穿住行上并不挑剔，头一沾上寻常人家的粗布硬枕头便睡熟了。
她并不知道，她在城外遇到劫匪的事情，只一夜便传遍了京城。
一向与世无争的少年天子难得动怒，在朝堂上向诸臣问话。
礼部尚书黄宣道：“大长公主殿下一向张扬，一出城就被不识泰山的山野毛贼盯上也是正常，要追责只需向京郊亭长定罪即可，无需兴师动众。”
吏部尚书王总春反驳道：“大长公主身份尊贵，一旦她遇刺之事传遍京城，损害的是皇家的颜面。”
督察院左都御史厉泽笑道：“大长公主的逸事众多，若谈到在京城里丢颜面，这也不是第一次。”
此话一出，朝堂之下一片哄笑声，无人再问大长公主现下的安危。
武实帝面红耳赤，竟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朝堂的喧闹于厉深而言，早已远去了，自听到穆冲遇刺那一刻起，他便魂不守舍起来。
大长公主殿下在京郊遇劫，像是一个太平年间的笑话，听起来那么荒诞可笑。
若是换了其他皇族贵戚，怕是早已惊动各部，层层问责了。
可偏偏是她，一向沦为京城笑谈的大长公主穆冲。
这朝堂之上，除却天子与茗和太皇太后，又有谁真正将她放在心上呢？
“太傅大人，太傅大人。”
跪在一旁的蔺一轻轻用手肘碰了碰厉深的肩膀，这才将他从天外神游中拉回现实。
他一抬头，看到天子及堂下众臣皆望向他，眼神各异。
蔺一小声道：“太傅大人，方才皇上问你如何看待公主殿下遇刺之事。”
厉深这才回神，稍加思忖，厉声正色道：“臣以为，此事应该彻底严查。”
天子的颜色这才有所缓和：“太傅大人请讲。”
厉深抱了抱拳，朗声道：“京城之郊，如京门镇守御卫，镇皇城之关。大长公主殿下贵为太祖皇女，身份显贵，随军出城尚且遇劫，更遑论来往百姓。皇族不安，京城不安，何以让天下安，让百姓安？”
一字一句，不卑不亢，掷地有声。
朝堂上的诸臣听了他的话，神情各异，但皆不再异议。
天子遂派兵部与刑部一同彻查此事，务必保证层层审问，不错漏任何渎职之人。
退朝后，厉深刚一走出殿门，便被兄长厉泽喝住：“厉深，你到底要做什么？”
厉深皱眉回首，不发一语，默然等待兄长下文。
厉泽压低声音，怒道：“你明知道西南、西北军事吃紧，朝堂之上不谈边疆大事，却为了穆冲之流耗费两部精力，简直荒唐。”
“城郊尚且不安，更遑论边疆？兄长，我以为我在朝堂之上已说得足够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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