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_巨兽×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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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回鸦巢的一路上我和伍德斯托克都没说话。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遭了。随着肾上腺素逐渐消退,我感到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虚脱。小时候我妈常对我说,碰上什么烦心事,就绕着自己家跑上几圈。困在直升机里我当然没法跑步,所以就抖起了脚,像拉尔斯·乌尔里希在用双倍的速度表演《睡魔入侵》。

  朝着P部门屋顶停机坪降落的当儿,伍德斯托克终于开口:“你有什么打算没?”

  “什么打算?”我知道他的意思,但想轻描淡写一点。

  “迷子。”他脱口而出。

  我耸耸肩。

  “你知道……”伍德斯托克犹豫了一下,仿佛要讲些不该讲的话。从他的肢体语言里我倒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当然那也许是因为我们正在降落,他不想一头栽到外边的草地上或者撞上鸦巢的厚玻璃。这么说起来,从外头看,玻璃窗脏兮兮的。“我对她一直很感兴趣,我是说涅墨西斯。”

  我把脏玻璃抛到脑后,在他继续说下去之前,我得确保迪瓦恩已经关掉了。

  “不是因为她杀人如麻,我的意思是……她以前……好吧,这么说吧,她一直想的就是伸张正义,你在这事上帮了她一把,许多人也正是因为你才活了下来。我猜她知道这点,觉得欠你人情。你不也认为自己欠了她的么?实际上大家都一样。你不过掩饰得很差劲儿而已。”

  我微笑道:“不如你掩饰得好?”

  “小子,我在海军陆战队待了他妈的整整三十年,这期间里从没遭过处分。知道为啥不?这和我技术出众没什么关系,告诉你吧,就算站在那些该去吃屎的傻逼们面前,我也能装出毕恭毕敬的样子。你呢?恨不得把自己在想啥广播给全世界。我敢说,要不是在P部门干事,你肯定会当什么行为艺术家,就是心理纤细敏感到愿意把鸡鸡露给别人看的那类人。”

  旋翼卷起的狂风吹着P部门的屋顶,而我哈哈哈地笑起来,“你知道自己说得有多俗,对吧?”

  “喜怒哀乐,人之常情,”他说,“但你就算踩着坨狗屎,也不能皱下眉头。因为你的工作不是装点圣诞树或者对着人傻乐。你要干的,是带领全世界去对付那只从小女孩变过来的大怪兽。好了,现在离开直升机去面对现实吧,我等等就来。”

  我一直在听伍德斯托克说话,连什么时候降落的都不知道。我摘掉耳机,轻拍他的肩膀,“谢了。”

  “嗯呐。”他答道。他那些话里饱含了人生的智慧,让人醍醐灌顶。看得出,他的确关心这事。至于那声“嗯呐”,则意味着话已经讲完,他不会再多蹦一个字眼出来。

  跳下直升机,我一路狂奔到屋顶的出口。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屋里应该没人。虽然库珀、沃森和柯林斯会早一步回来以展开紧急工作,但他们快不到这个地步。周围地区的撤离行动要持续二十四小时,我几乎能想象出这期间会发生一些交通事故,再突发几例心脏病,搞不好还有打架斗殴之类的事儿。警察、火警和医院至少得忙活上数天。

  刚跑下三级台阶,我突然又想起那扇弄脏的窗户。早上我还站在那里朝外看呢,当时根本就没有灰尘和污点——我画在上边的那些除外。那么问题来了,方圆十里内人们都忙着逃命时,究竟是谁给鸦巢的玻璃窗抹上了那一摊污垢?

  冲到楼梯底后,我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地摸出武器,举着枪推开门。我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是屋内空无一人。这是好事,说明他们都已经撤离。但我接下来就发现,这里好像滚过一个特大号的保龄球。座椅翻倒在一旁,还有两张办公桌彻底变了形。除此之外,饮水机蓝色的塑料壳裂了条缝,涓涓细流正从上头不断往下淌。而第三件事,更是牢牢抓住了我的眼球:那扇窗户上的污渍是液体——而且呈棕褐色。就我所知,只有两种液体会是这颜色:巧克力奶昔,以及怪兽的血。

  我肚子里翻腾的感觉告诉我答案是后者。

  见没人逗留于此,我转向楼梯,刚迈开两步便吓得停下来。就在下一处楼梯平台半米高的地方,有个巨大的圆洞。我的第一反应是有人朝这里打了枚火箭弹,不过楼梯上并没有多少瓦砾,所以不管究竟是什么在墙上开了这个洞,它肯定是从里向外打的。

  我像游隼那样小心翼翼地一级级下楼,同时扯嗓子高喊:“艾希莉!沃森!库珀!”见无人作答,我稍微放松一些。但安静其实有两个可能——他们要么走了,要么死了。见二楼和一楼也没有遭到破坏的迹象,我冲过底层的硬木地板,跑向屋子后边,发现后门没关。

  因为没有门岗和保安,所以我们和其他住在城乡接合部的人没什么两样,都习惯离开时反锁家门。这大敞的后门说明屋外发生了意外。当然啦,楼梯上那个大洞早就告诉了我这点。

  我冲出门,跑上外边的车道,结果看见一副灾难过后的景象。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倒在地上的人,他身边的那块铁皮恐怕曾经是库珀汽车的车门。奇怪,我虽然能分辨出那人穿了什么衣服——黑裤子、黑靴子——却看不出他的身份。就在我担心那是柯林斯时,她在墙边站起身,沃森和库珀也陪伴在旁。

  我终于松了口气。柯林斯还活着,不过眼神有些涣散,衬衫上还沾了血。她的头发也一样。我垂下枪朝她奔去,半途中终于看清那人的脸。远藤。

  昏过去的远藤让事情有些说不通。柯林斯单挑不过他,沃森和库珀也帮不上太多忙。不过管他的呢,总之就是这孙子来鸦巢犯贱,结果不知怎的被拿下了。

  我压抑着心头的怒火,朝柯林斯走去,“你还好么?”

  “没准儿脑震荡了。”她答道。嗯,口齿清晰,实际状态应该比她看上去的模样要好些。

  远藤呻吟了一声。

  我想都不想,弯腰一把拎起他的衣领,“你他妈还没到醒来的时候!”我下定决心要打他个半残,去他妈的反虐待条例,这家伙先攻击政府机构的。没人会因此怪罪到我头上。

  然而我刚刚扬起的手被人拉住。我转向柯林斯,却发现阻止我的是一个亚洲女人。她那张脸我熟得很,前不久才在香港见过,“放-开-手。”

  “操-你-妈。”我回道。柯林斯就在这婊子身后,只要她搭把手,我们今天就能一次性收拾俩混账了。

  可我的搭档没有任何行动,她只是坐在人行道上,面露疲惫之色。

  我看了看柯林斯和那个陌生人,又把目光移到沃森和库珀身上,“有没有人解释下为什么刘玉玲没被五花大绑?”

  “你这是种族歧视。”

  这话真让人大吃一惊。她说得不算错,但我之所以惊讶,主要是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远藤胜的副手嘴巴里说出来,我和他的上次见面还以恶斗告终呢,这次怎么就谈起政治正确的话题来了?

  “好吧,刘玉玲是个大美女。这样说你舒服点了么?”

  “她的确很漂亮,不过她是中国人,而我是日本人。”

  “准确来说,”沃森竖起一根手指,“她是美国人,出生在——”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看来你们相处得很愉快。”远藤不知什么时候苏醒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移到他身上。而他望着那个依旧扯着我胳膊的女人。

  相处愉快?

  “给我一个不揍死你的理由。”

  “你要这么做了,她会替我收拾你的。”他笑着指指那女人。

  “那就给我两个理由。”

  “我救了他们。”

  “救了谁?”

  “我们,”柯林斯说,“而且我已经打晕他一次了。不知道这样你会不会好受些。”

  察觉到我紧绷的肌肉变得松弛,那女人也放缓了劲道。救了他们?从谁手上?

  墙上的洞。

  被毁的车。

  棕色的血。

  “戈登来过这里。”我得出结论。如果这是真的,那我就不该继续揍丫的了。但我依旧会逮捕他。我朝边上迈开一步,甩开那女人的胳膊,同时举起枪,“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远藤爬起身,摸着脑袋上的肿块。那一定是柯林斯的杰作。

  “告诉你们什么?”

  “戈登要来。”

  “我也不知道他会来。”

  我转向自己的队伍,“他是不是想把什么东西塞进戈登脑袋里?”

  柯林斯的表情回答了我的问题,“他有个电钻,他……”柯林斯和我一起去过香港,她清楚我身上发生过什么。就算脑袋挨过重击,把两件事联想到一起也不难。她转向远藤,“你想控制他。”

  “把你口袋里的东西都清出来。”我拿枪对远藤晃了晃。

  他照做了。他拿出的物品包括一把折叠刀、一包水果糖、一个钱包和数个在我身上用过的装置。之所以要钻戈登的脑袋,肯定是因为这些小设备如果隔着层粗糙皮肉,就发挥不出效果来。

  “我完全遵命了。”他说。

  “赞穆伯不是美国政府,”我说,“你不必完全照他们说的做。他们下的命令也绝不能超越法律。这和他们有多少钱没关系。”

  远藤舒展了下身躯,“我的东家没派我来这儿。是别人。”

  我瞄得更准了一些,“别人?”

  手机响了。那个铃声——玛丽莲·梦露的《生日快乐,总统先生》——告诉了我是谁的电话。是头儿。不是我的头儿,而是全世界最大国家的头儿。我单手掏出手机,接通电话,贴上耳朵,“总统先生,怎么回——”

  他飞快地解释了一番情况,说得那么急,就好像连珠炮,根本不给我讲话的机会。我最后说了声“再见”,接着挂断电话,同时收回手枪,“好吧,看起来我们得当好哥们儿了。”

  “什么?”柯林斯叫道。她的语气里满是厌恶之情。

  不错。我也是这个感觉,但眼下没法表达,只能转身朝门口走去。

  “你去哪儿?”柯林斯在我身后嚷嚷道。

  “去把我的压力娃娃捏出屎来!”我知道没必要大吼大叫,但从刚刚幸存下来,又看到所有这些事之后,我最不想干的就是对这样一个我他妈想生生打死的家伙和颜悦色。我走进屋内,甩上大门,接着蹬蹬蹬踩着台阶朝二楼的卧室走去。

  我虐待了一番那个压力娃娃——我猜他的名字叫鲍勃——然后走进浴室,脱掉内裤,一屁股坐在马桶上。如果躺上床,那么不出五分钟我就会开始胡思乱想。而在这里,我能冷静下来。在这里,我能——

  一个红白色相间的塑料装置突然映入眼帘,它丢在马桶边上的垃圾桶里。我和柯林斯房间相连,共用一个浴室。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拨开一张未经使用、半盖住那小东西的厕纸。

  我仿佛突然被戈登的双手卡住了喉咙。

  我拿起那根验孕棒,瞪着上面的小格子,大脑一片空白。一根线,没怀孕。两根线,怀孕。我反反复复地看了它们至少三次。这不对,上边肯定搞错了。两根线,怀孕。上边的线是两根。

  两根线是怀孕。

  两根……线……

  鲍勃的脑袋裂开来。

  拉尔斯·乌尔里希是美国重金属乐队金属乐队的鼓手和创始人之一。《睡魔入侵》(EnterSandman)是该乐队的名作。​

  一种中空的橡胶玩具,常常有小喇叭,捏握时可以发出噪音,被设计用来发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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