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代价_揽阙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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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代价

  冷院中,司瑶、丹朱、阳春等麟趾殿侍从跪地啜泣,而囚殿内,宫韶华伏在承珺煜怀里痛哭失声。

  那哭声像无数严酷的刑罚狠狠摧残着自己,承珺煜从没见过宫韶华这般悲恸欲绝的模样,落泪的同时,心在淌血。

  约莫一炷香后,她逃离了静宁宫,因为再待下去,实在无法继续面对眼前这个爱了二十几年的男人。

  玹铮说得没错,她不该任由向荣泽动刑审问,倘若今日不曾前来,恐怕真会抱憾终生。

  宫韶华沉浸在险遭毒手的恐惧里不能自拔,死死扯着她前襟反复哭诉,“陛下,臣侍...臣侍真怕再也见不到您......”

  她回想起站在刑房外听见的话,紧紧拥住宫韶华,几乎就要动摇,可终究还是狠下了心。

  孩子的胎记始终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为此,她感到深深的恐惧。

  身为皇帝,她本该无所畏惧,可她害怕被宫韶华玩弄于股掌,将仇人的女儿养在身旁。

  在她看来,所谓养恩大于生恩的说法只是自欺欺人,血脉二字毫无回旋余地。她不能忍受那种如鲠在喉、彻夜难安的折磨,为此,她宁愿背负冷情薄性的骂名,也好过稀里糊涂地被人算计。

  她的帝位,绝不能受到任何威胁。

  苍茫的夜色披在她身上,孟晴手中的紫檀六角万寿如意宫灯映着她孤家寡人的身影。

  一路上她都没讲话,直至安泰殿宫门,忽叹了口气,扭头问道:“依你之见,皇贵君与俪王是冤枉的吗?”

  孟晴执灯的手微滞,随即恭敬地回禀,“陛下分明是难为奴才,奴才平常替您逗个闷子解个心宽还成,如此重大之事怎敢置喙?”

  她负手轻笑,“你呀,二十几年了,还是这样谨慎。也罢,朕换个问法,你去天牢都看到了什么?”

  自打孟晴领玹铮进宫,她还没腾出工夫细问。

  孟晴支吾道:“当时...当时太女在审问俪王主与、与苏侧君等人,奴才...奴才瞅见太女要射、射杀苏侧君,俪王主挺身阻拦。”

  “射杀?”她驻足盯着孟晴,似不能尽信,“你确定?”

  孟晴撂下宫灯,跪倒在地,“奴才岂敢胡言乱语?奴才瞧得真切,当时太女的箭是对准苏侧君胸膛的,后因俪王主冲过来一时慌乱就射偏了,幸好...幸好射偏了,否则俪王主就没命了......”

  玹铮血淋淋的伤口再次浮现在她眼前,她下意识攥紧右手,却因疼痛忍不住嘶声。

  孟晴忙焦急地问,“陛下您没事吧?”

  “没事,朕这点伤与皇贵君和俪王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她示意孟晴起身,唇齿间讥笑连连,“君后利用唐氏,太女利用苏氏,这父女俩审讯的法子倒如出一辙。”

  孟晴打量她恼怒之色,拿捏着讲话的分寸,“君后与皇贵君宿怨颇深,用些手段并不奇怪,可太女如此急躁,实有些出乎意料。”

  “哼,她当然急躁,因为只要坐实了俪王的罪名,不仅可以替向氏出气,还能从此少个隐患。”

  “隐患?”孟晴很是诧异,“按说您并不曾为俪王主更改玉牒,即便改了,也会确保太女的地位。奴才记得您打小就教导太女,让她与俪王主交好,您派她主审换婴案,不正是希望她能念及姐妹之义,莫使俪王主蒙冤受屈,莫要损害您与俪王主的母女之情吗?”

  这番话令她频频点头,“你说得对,但可惜太女并不明白朕的苦心,真是让朕失望。”

  “太女向来孝顺,或许是听信了谗言......”

  她登时想起向荣泽,满腔愤恨,且懊悔不迭,“朕就不该宽恕向氏,你瞧他那副丧心病狂的样子,太女定是被他带累坏了,朕真恨不得废了他!”

  孟晴劝慰道:“陛下息怒,当务之急不是论罪,而是委派得力之人将案情查个水落石出,毕竟皇贵君与俪王主都还身陷囹圄,再不能有半点闪失。”

  她深以为然,“不错,的确该找个得力的人。”思前想后,对风七七仍抱有顾虑,于是沉吟道:“去,先命上官紫云来见朕。”

  二更时分,凛冽的夜风扑棱棱拍打着囚殿的窗棂,宫韶华捧起黑黢黢的药汁,感受着那股浓重的酸涩苦楚缓缓流经喉咙。

  他曾经最怕喝药,珺烨为哄他,特制了十余种新鲜的蜜饯,还亲手为他熬过红豆沙,烹过蜜糖水。

  “华儿,本宫今生绝不负你,除了玹镜,你将来还要给本宫生更多的孩子,男女都好,本宫都会视她们如珠如宝。”

  时隔多年,他依然记得承玹鏡降生时珺烨动人的情话,然而这情话有多甜蜜,后来他就有多凄惨。

  珺烨是天之骄女,要求拥有的一切都完美无缺,而他,成为了额角那道伤疤,玉瓶那道裂痕,根本无法逃脱被厌弃的命运。

  入宫久了,他偶尔会拿命中的两个女子比较,虽性格各有不同,但都一样冷酷无情,不足以称为良人。

  承珺煜质问他的神情,像极了当年的珺烨。

  说什么三千宠爱在己身,那所谓二十余载的情意就好像珺烨当初的甜言蜜语,宛若天边流云遇风则散,在猜忌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有没有胎记,其实都是罪.孽。

  司瑶见他发愣,便接过药碗,“陛下方才说要送主子回麟趾殿,您为何不答应?”

  他眸中闪出坚毅的精光,“就这样回去,岂不白吃了那么多苦,你放心,本君如今多在这儿待一刻,陛下将来就会多愧疚一分。”说完又关切地问,“淑君怎么样了?”

  “太医已诊治过,陛下见他伤势重,特命送回衍庆宫休养,不过依旧还是禁足。”

  他略感欣慰,“回去就好,否则继续在这儿遭罪,本君实在难安。”

  司瑶扶他躺下,眉目间饱含忧色,“奴才还是更担心小主子,陛下心结难解,也不知她究竟如何才能扭转乾坤。对了,方才有消息递进来,说陛下传召了上官驸马,奴才觉得纳闷儿,她又不会查案,传她做什么?”

  安泰殿内,上官紫云愣愣地望着承珺煜,“陛下,臣的斤两您还不清楚,您就是把证据都搁在臣面前,臣也未必能分辨。”

  承珺煜不满地瞅着她,“朕又没叫你查案,只是叫你举荐个能查案的人,何必急于推脱?”

  她摸着脑袋,“这、这案子事关皇家,不便动用刑部、大理寺,就、就只剩重明卫了。”

  承珺煜冠冕堂皇道:“风七七虽忠诚能干,但到底是俪王亲手提拔的,恐怕难堵悠悠众口。”

  她在心里冷嗤了两声,做出绞尽脑汁的样子,“要说起查案,的确有个高手,可就是身份低微了些。”

  “但讲无妨。”

  “那人名叫窦泠,乃神断司捕快,据说办案如神,且刚直不阿,当初她为办案得罪过俪王,因此肯定不是俪王亲信,陛下可命她负责查案,再让重明卫配合,相互制衡,若您还不放心,臣愿做个监军,替您监视这两方,不知您意下如何?”

  承珺煜未置可否,捻着楠木香珠细细沉吟,“小小捕快,信得过吗?”

  她早料到承珺煜必有此问,“您不晓得,窦家原是有爵位的,窦泠的母亲名叫窦世美,乃羽林卫出身,侍奉过先帝,因屡建奇功加恩为镇国中尉,她本该承继爵位,但不想窦世美宠庶灭嫡,将她父亲和她赶出窦府,她为生计才谋了个捕快的差事,谁知却成就了神捕的名声。”

  “窦世美,朕认识她。”当年承珺煜失宠于睿帝后,安泰殿人人趋避,唯有窦世美待她如同往昔,“老窦极

  为面善,没想到还干过宠庶灭嫡的糊涂事,罢了,朕就见见她女儿,另外,传风七七一并进宫。”次日清早,施余荫还没起床,就听到有人将门砸得山响,“师傅,是我,我给您送酒来了!”

  施余荫打开门,头也没梳,脸也没洗,就抢过窦泠手里的酒葫芦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无事献殷勤,说吧,是不是又有求于师傅啊?”

  “您可真是神机妙算!”她扑通跪倒,眼巴巴望着施余荫,“您得帮帮我,这回我可玩儿大了!”

  施余荫扶她起身,听她原原本本讲述了昨晚面圣的经过,不禁哈哈大笑,“行啊,你这丫头初生牛犊不怕虎,竟敢当皇帝的面立军令状!”

  她哭丧着脸,“我、我那不是昏了头吗?”虽说乃羽林卫的后代,可她这辈子从没进过宫,更别提面圣,因此被承珺煜称赞与鞭策了两句,登时晕晕乎乎找不到北,等出了安泰殿后追悔莫及,“师傅,只有三天,您得救我!否则别说我的小命,就连整个神断司都得搭进去!”

  施余荫见她又要跪,狠狠踹了她一脚,“有点儿出息成不?不是还有三天吗?怕啥!”说完又细细询问案情,摸着下巴故作沉吟,“依我看,那个安鉴很可疑,必须先从他下手,走,去他家!”

  就在这师徒二人行色匆匆查案之际,上官紫云进了天牢。

  牢房内阴暗潮湿,好在承珺煜特意关照过,因此生了炭火,也打扫得比较干净。

  桎梏加身的玹铮仍流露着不可冒犯的威严,上官紫云有些忐忑,可当着狱卒的面,不得不端起架子拿腔作调道:“奉旨问俪王话!”

  玹铮直挺挺跪倒,“罪臣恭请陛下圣安,上差有何要问的,罪臣定当知无不言。”

  她侧过身不敢受礼,又赶紧掏出袋银元宝塞给狱卒,“我口渴得紧,烦劳沏壶茶来。”等打发走狱卒,忙搀扶玹铮起身,随后躬身作揖,“王主您受苦了,陛下已命风同知与窦捕快共同侦办换婴案,窦捕快立下军令状,三日之内必有结果。”

  玹铮细细打量她,“风七呢?她怎么没来?”见她语塞,又笃定道:“她不来并非为了避嫌,肯定还有别的缘故。”

  此时此刻,时酒也在问风七七,“大人如今奉旨办案,名正言顺,为何不跟上官驸马一同去见王主?”

  她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不答反问,“你已见过那个人,本官问你,既要打消陛下的疑虑,又要保全那人的性命,能做到吗?”

  时酒沉默半晌,使劲儿摇头,“属下无能,想不出两全其美之策。”

  她重重叹息,“既如此,恶人就让本官做,为了王主,本官愿承担全部后果!”时酒感佩不已,亦生出两分豪气,“属下亦参与此事,岂可置身事外?大人若拿属下当姐妹,就让属下与您共进退。”

  她拍了拍时酒的肩膀,露出快慰的笑容,“好样的,有你这句话,本官就算没白交你这个姐妹。”

  翌日,窦泠在施余荫的协助下,查清了安鉴与海安的关系,而安泰殿后殿内,孟晴望着跪伏于地的知影,心中五味杂陈,“自打你七岁进宫就跟着我,我这辈子没孩儿,所以拿你当亲生骨肉看待,却没想到你竟背着我陷害皇贵君!”

  知影抬头与他对视,犹自嘴硬,“这样的罪名奴才万不敢领受,奴才所传的旨意就是让皇贵君留守麟趾殿接驾,并未请他去咸福宫。”

  “哼,既然你冥顽不灵,也怪不得师傅了。”孟晴敛去不忍,唤进几名掌刑侍从与检视公公。

  他心中有鬼,登时惊惧非常,“你们要做什么?”

  孟晴微微一笑,“自然是用辨贞灯验你的守宫,看看你是否还是完璧。”

  他吓得起身往外跑,可哪逃得掉,很快被押跪在地并撕开前

  襟。

  见辨贞灯照向他前胸却毫无光亮,孟晴恨铁不成钢道:“你真是糊涂!难道不知宫侍失贞要剥光衣裳站笼示众吗?说,奸妇是谁?只要说出来,师傅替你向陛下求情。”

  他眼见大势已去,瑟瑟发抖,眼泪直流,却咬紧牙关,“师傅别问了,横竖难逃一死,奴才认了!”

  两个时辰后,慎刑司传来消息,他熬刑不过,咬舌自尽。

  承玹璧得知后暗暗松了口气,随后又假惺惺地挤出两滴眼泪,算是尽了哀思。

  入夜后冷风大作,暖阁内,男子放下酒杯,轻轻推了推身旁的女子,见她已沉沉睡去,便依依不舍地依偎着她,轻柔地抚摸她的脸。

  回想起相伴的美好时光,心中酸楚,珠泪满腮。

  “好姐姐,不要怪我对你下.药,不要怪我不辞而别,因为如果我不这样做,你是不会答应我去救俪王的。今生能与你相遇相知,是我莫大的福气,即便我死了,也会化作天上的星辰,永远守望着你。”

  话到此处,他悲戚不止,又托起女子的脸,在那对温厚的唇上留下深深一吻,随后毅然进了内室,不多时又出了房门。

  “风大人,动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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