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正道如烟奢望迷眼（二）
茶川听完这一切，立在原地沉默了很久，宋潋滟都快要等不住的时候，他问道：“请问大王逆着轮回的方法，能否传授？”
宋潋滟觉得好笑：“怎么，是因为某些旧识？比如厉鬼夫人？”
茶川闻言又是一阵久久答不上话来，也笑了，摇头道：“算了，在下说了傻话，有些事情就算再来一遍，也照样覆水难收。”
他说完低头躬身行了一礼：“大王，我先回泥犁山中拖住厉鬼夫人，我们过阵子见。”
宋潋滟笑道：“也许是再也不见了呢。”
“不会，”茶川认真道：“六道轮回间，绝对有再见的时候。”
宋潋滟也不再说话，笑着点点头，目送茶川远去。
傅清鸿脸色苍白，踉跄着掉头离开了结界边缘，在竹林中恍恍惚惚地穿行，也分不清南北东西了，满脑子都是当初奉元镇中自己剖开胸腹，满身鲜血淋漓的宋潋滟抓着她袍角时的模样。
“师姐，我再也不能缠着你了……也不烦你了，我还想和你说说话。”
那个满心惦记着报答自己，不惜为自己而死的女孩早已经彻底死了。
而她死前还为自己对她的误会而委屈得百口莫辩。
这个念头像一根长针，狠狠锥进了傅清鸿脑子里，她蓦地眼前一白，栽倒跪在了地上。
嗓子里刚溢出一声嘶哑的呜咽呐喊，就被不知何时站在身边的一双藏青布鞋打断了。
“师姐，怎么坐在地上呢？快起来。”
宋潋滟亲切温柔地将傅清鸿从地上扶了起来，于是说是扶，倒不如说是半拎半拽，令傅清鸿不得不起身立住。
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宋潋滟真实身份的原因，她心里竟然觉得这仅仅一个动作就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仿佛这双扶起她的手，也曾紧紧扼住过需多无辜之人的咽喉，直至那些人眼珠涨裂不再挣扎。
傅清鸿像甩掉什么毒蛇一般迅速把宋潋滟的手打掉了。
她除了脑中的浑噩，脊背也生起一股恶寒，只想迅速逃离这个噩梦一样的地方。
刚走出不远，身后又传来脚步声，宋潋滟一步不落地跟着，她已经猜到了傅清鸿这副样子的原因是看到自己与茶川在一起，加之前两天麻凤的提醒，终于知晓了自己的身份，沉声道：“师姐走这么快做什么？知道了我是鬼王遗脉就对我这么嫌恶？”
傅清鸿根本不想搭理，继续快走，逃似的。
毕竟眼前这个是真杀了傅清鸿花景明以及一堆正面角色的原著病娇反派，跟她当年在大雪夜里亲手捡回来的少女没有任何关系。
宋潋滟没想到师姐竟然连句话都不想和自己说了，立即紧张了起来，跟上两步，紧紧攥着袖下的手，放软了声音唤：“师姐，你怎么不理我了。”
傅清鸿心如刀绞。她以前最吃这套，虽然知道宋潋滟表里不一心思重，但正因如此，她每每对自己撒娇自己都舍不得拒绝，因为她只对自己撒娇……现在傅清鸿才发现自己以前有多可笑，宋潋滟特别对待的那个人，从来不是真正的自己，她还被这三言两语哄得什么都不顾了，真是蠢得要命。
她装作听不到，脚步快得几乎要跑起来。
宋潋滟在身后可怜兮兮地哀求：“鬼王遗脉不是我选择的，我也不想做鬼，我想做人，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跟你走，我们可以去任何地方，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我喜欢你。”
此言一出，傅清鸿脚步缓缓两步停下了。
“……你喜欢我？”
“师姐难道不清楚吗？”宋潋滟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紧张，暗暗吸口气大胆道：“这些话我本来不想这么早跟你说的，因为很多事情我怕我控制不了，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回到泥犁山，等这些事情过去，只要我……我还有时间，哪怕一个时辰，就算一刻钟，我也想和你呆在一起。所以能不能相信我，别不理我，我真的会做个好人，绝对不辜负你对我说的任何一句教导。”
傅清鸿在顺城江幻境之后，就一直在悄悄猜测宋潋滟的心意，又担心她只是把自己当师姐对待的喜爱，怕伤害到她不敢主动追问，如今等到了这么真挚的表白，哪怕时机与真相都遭到了极点，仍是不免被打动了一寸。
她尽量冷静下来，虽然是两个宋潋滟，但平心而论对眼前这位终究是动心的，她做不到狠心断绝关系，还是想再相信一次，还是对她抱有希望：“那你说说，我对你都说了什么教导。”
闻言宋潋滟眼里生出一抹亮光，好像被抽查功课的孩子，又虔诚又欢喜，还急于表现自己的努力，她以一种几乎可以倒背如流的笃定一句句复述道：
“不欺暗室，方得始终。”
“君子善用剑，不是用剑即君子，你练着剑的同时，剑也在练你，只有你的心性与剑身一样洁净正直了，才能担得起别人叫你一声小仙君。”
“你天赋不错，善用，师姐一直看着你呢。”
“潋滟，要学会坚持本心，对的就是对的，哪怕所有人说错，仍然是对的。”
宋潋滟一一列举着，连语气都模仿得很生动。
可她的每句话都像刀子戳在傅清鸿心窝里，也像一个个震耳欲聋的耳光，让她觉得自己的尊严和真心都被这些话踩在了地上，一字一句地鞭尸。心中怒火顿时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头一回完全不顾形象地大喊：“住口！给我住口！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宋潋滟被吼得呆楞住，眼眶也红了，反应了一下后马上紧张委屈地追问：“我哪句记错了吗？是我哪句记错了吗？”
“没记错，好得很！”
简直一字不差，但不是傅清鸿这四年说过的，全部都是原著里那个傅清鸿的台词！
傅清鸿红着眼转身离开，宋潋滟忍着哭泣，不明白不死心地问：“那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啊，你为什么突然就这么疏远我了，就因为知道我是鬼王遗脉？这种不受我选择的身份？”
傅清鸿转身，冷声问：“我再问你一句，泥犁山是不是你打开的？”
宋潋滟很怕她这样，立即摇头否认：“不是，师姐，不是我——”
“到这地步你还在骗我！”傅清鸿怒吼着打断了她，话尾带着一缕轻微的呜咽，满是失望，“你还在骗我……从奉元镇到顺城江，你骗了我这么久。”
宋潋滟彻底不敢说话了，只是泪眼朦胧地盯着傅清鸿，满眼欲说还休，可怜的要命。
但傅清鸿已经完全不敢再信任她了。
傅清鸿缓缓抽出孤光剑，宋潋滟视线只是扫过了一下，没有任何要退一步的打算，她有恃无恐地相信师姐不会伤害她，但她没想到傅清鸿将剑狠狠钉入了地面。
钉在两人中间，入土有五寸，傅清鸿又半跪下，握着剑柄全力划开土壤，剑刃在二人中间的地面上割裂出一道裂缝。
宋潋滟一脸震色，退了两步，不敢置信地看着傅清鸿。
傅清鸿抖着的手紧紧攥着剑柄，冷声道：“除却巫山不是云，可惜我不是你的那座巫山。”
“什么意思？师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从此以后，不必再叫这声‘师姐’了。”
况且我原本也不是你的师姐。
傅清鸿起身提剑，转身出了竹林，对身后宋潋滟的哭泣充耳不闻。
不论心里再疼，她都明白这份感情不是属于自己的。
是她理所当然，轻易就认下了，可笑的是她甚至不是她自己，又怎么能奢望有人穿透这副异世皮囊来爱真正的她。
一个时辰后，厉鬼夫人撒下的业火最终被扑灭了，陈玉看着那六名弟子两两配合从花景明住房中抬出了三箱子符纂，一把灵火烧起来，还能烧出一大坛符灰。
符水撒出去，业火熄灭了，所有人心中的怒火却熊熊燃烧，当夜便清点了弟子行装，翌日清晨出发，正式开始了除鬼道百年未有的一场浩浩荡荡的大行动。
再次封印那座伫立在人间的鬼山。
泥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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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潋滟觉得好笑：“怎么，是因为某些旧识？比如厉鬼夫人？”
茶川闻言又是一阵久久答不上话来，也笑了，摇头道：“算了，在下说了傻话，有些事情就算再来一遍，也照样覆水难收。”
他说完低头躬身行了一礼：“大王，我先回泥犁山中拖住厉鬼夫人，我们过阵子见。”
宋潋滟笑道：“也许是再也不见了呢。”
“不会，”茶川认真道：“六道轮回间，绝对有再见的时候。”
宋潋滟也不再说话，笑着点点头，目送茶川远去。
傅清鸿脸色苍白，踉跄着掉头离开了结界边缘，在竹林中恍恍惚惚地穿行，也分不清南北东西了，满脑子都是当初奉元镇中自己剖开胸腹，满身鲜血淋漓的宋潋滟抓着她袍角时的模样。
“师姐，我再也不能缠着你了……也不烦你了，我还想和你说说话。”
那个满心惦记着报答自己，不惜为自己而死的女孩早已经彻底死了。
而她死前还为自己对她的误会而委屈得百口莫辩。
这个念头像一根长针，狠狠锥进了傅清鸿脑子里，她蓦地眼前一白，栽倒跪在了地上。
嗓子里刚溢出一声嘶哑的呜咽呐喊，就被不知何时站在身边的一双藏青布鞋打断了。
“师姐，怎么坐在地上呢？快起来。”
宋潋滟亲切温柔地将傅清鸿从地上扶了起来，于是说是扶，倒不如说是半拎半拽，令傅清鸿不得不起身立住。
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宋潋滟真实身份的原因，她心里竟然觉得这仅仅一个动作就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仿佛这双扶起她的手，也曾紧紧扼住过需多无辜之人的咽喉，直至那些人眼珠涨裂不再挣扎。
傅清鸿像甩掉什么毒蛇一般迅速把宋潋滟的手打掉了。
她除了脑中的浑噩，脊背也生起一股恶寒，只想迅速逃离这个噩梦一样的地方。
刚走出不远，身后又传来脚步声，宋潋滟一步不落地跟着，她已经猜到了傅清鸿这副样子的原因是看到自己与茶川在一起，加之前两天麻凤的提醒，终于知晓了自己的身份，沉声道：“师姐走这么快做什么？知道了我是鬼王遗脉就对我这么嫌恶？”
傅清鸿根本不想搭理，继续快走，逃似的。
毕竟眼前这个是真杀了傅清鸿花景明以及一堆正面角色的原著病娇反派，跟她当年在大雪夜里亲手捡回来的少女没有任何关系。
宋潋滟没想到师姐竟然连句话都不想和自己说了，立即紧张了起来，跟上两步，紧紧攥着袖下的手，放软了声音唤：“师姐，你怎么不理我了。”
傅清鸿心如刀绞。她以前最吃这套，虽然知道宋潋滟表里不一心思重，但正因如此，她每每对自己撒娇自己都舍不得拒绝，因为她只对自己撒娇……现在傅清鸿才发现自己以前有多可笑，宋潋滟特别对待的那个人，从来不是真正的自己，她还被这三言两语哄得什么都不顾了，真是蠢得要命。
她装作听不到，脚步快得几乎要跑起来。
宋潋滟在身后可怜兮兮地哀求：“鬼王遗脉不是我选择的，我也不想做鬼，我想做人，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跟你走，我们可以去任何地方，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我喜欢你。”
此言一出，傅清鸿脚步缓缓两步停下了。
“……你喜欢我？”
“师姐难道不清楚吗？”宋潋滟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紧张，暗暗吸口气大胆道：“这些话我本来不想这么早跟你说的，因为很多事情我怕我控制不了，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回到泥犁山，等这些事情过去，只要我……我还有时间，哪怕一个时辰，就算一刻钟，我也想和你呆在一起。所以能不能相信我，别不理我，我真的会做个好人，绝对不辜负你对我说的任何一句教导。”
傅清鸿在顺城江幻境之后，就一直在悄悄猜测宋潋滟的心意，又担心她只是把自己当师姐对待的喜爱，怕伤害到她不敢主动追问，如今等到了这么真挚的表白，哪怕时机与真相都遭到了极点，仍是不免被打动了一寸。
她尽量冷静下来，虽然是两个宋潋滟，但平心而论对眼前这位终究是动心的，她做不到狠心断绝关系，还是想再相信一次，还是对她抱有希望：“那你说说，我对你都说了什么教导。”
闻言宋潋滟眼里生出一抹亮光，好像被抽查功课的孩子，又虔诚又欢喜，还急于表现自己的努力，她以一种几乎可以倒背如流的笃定一句句复述道：
“不欺暗室，方得始终。”
“君子善用剑，不是用剑即君子，你练着剑的同时，剑也在练你，只有你的心性与剑身一样洁净正直了，才能担得起别人叫你一声小仙君。”
“你天赋不错，善用，师姐一直看着你呢。”
“潋滟，要学会坚持本心，对的就是对的，哪怕所有人说错，仍然是对的。”
宋潋滟一一列举着，连语气都模仿得很生动。
可她的每句话都像刀子戳在傅清鸿心窝里，也像一个个震耳欲聋的耳光，让她觉得自己的尊严和真心都被这些话踩在了地上，一字一句地鞭尸。心中怒火顿时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头一回完全不顾形象地大喊：“住口！给我住口！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宋潋滟被吼得呆楞住，眼眶也红了，反应了一下后马上紧张委屈地追问：“我哪句记错了吗？是我哪句记错了吗？”
“没记错，好得很！”
简直一字不差，但不是傅清鸿这四年说过的，全部都是原著里那个傅清鸿的台词！
傅清鸿红着眼转身离开，宋潋滟忍着哭泣，不明白不死心地问：“那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啊，你为什么突然就这么疏远我了，就因为知道我是鬼王遗脉？这种不受我选择的身份？”
傅清鸿转身，冷声问：“我再问你一句，泥犁山是不是你打开的？”
宋潋滟很怕她这样，立即摇头否认：“不是，师姐，不是我——”
“到这地步你还在骗我！”傅清鸿怒吼着打断了她，话尾带着一缕轻微的呜咽，满是失望，“你还在骗我……从奉元镇到顺城江，你骗了我这么久。”
宋潋滟彻底不敢说话了，只是泪眼朦胧地盯着傅清鸿，满眼欲说还休，可怜的要命。
但傅清鸿已经完全不敢再信任她了。
傅清鸿缓缓抽出孤光剑，宋潋滟视线只是扫过了一下，没有任何要退一步的打算，她有恃无恐地相信师姐不会伤害她，但她没想到傅清鸿将剑狠狠钉入了地面。
钉在两人中间，入土有五寸，傅清鸿又半跪下，握着剑柄全力划开土壤，剑刃在二人中间的地面上割裂出一道裂缝。
宋潋滟一脸震色，退了两步，不敢置信地看着傅清鸿。
傅清鸿抖着的手紧紧攥着剑柄，冷声道：“除却巫山不是云，可惜我不是你的那座巫山。”
“什么意思？师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从此以后，不必再叫这声‘师姐’了。”
况且我原本也不是你的师姐。
傅清鸿起身提剑，转身出了竹林，对身后宋潋滟的哭泣充耳不闻。
不论心里再疼，她都明白这份感情不是属于自己的。
是她理所当然，轻易就认下了，可笑的是她甚至不是她自己，又怎么能奢望有人穿透这副异世皮囊来爱真正的她。
一个时辰后，厉鬼夫人撒下的业火最终被扑灭了，陈玉看着那六名弟子两两配合从花景明住房中抬出了三箱子符纂，一把灵火烧起来，还能烧出一大坛符灰。
符水撒出去，业火熄灭了，所有人心中的怒火却熊熊燃烧，当夜便清点了弟子行装，翌日清晨出发，正式开始了除鬼道百年未有的一场浩浩荡荡的大行动。
再次封印那座伫立在人间的鬼山。
泥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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